敦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可他的精神却依然处于低落之中,即使在后来我们日复一日的相处里,这份压抑也算被抚平了些许,但总体来说,他仍旧惊惶焦虑,就如同我第一次和他说话时那样,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时刻警惕着四周的环境。
我只能慢慢地抚顺他的僵直的神经,好在我并不缺乏这一方面的耐心。
在那之后,几乎一整个冬日都没有再出现明亮的月光,他也没有再变成白虎。
当春日的光落在树梢之时,孩子们纷纷开始清扫四周的雪痕,被禁锢了一整个冬日的灵魂在顷刻间得到释放。
我穿着破旧衬衣改制成的长裙隐于其中,也静静地扫着积雪,彼时我的手掌已经变得粗糙,指尖积了厚厚的茧,身体也因为常年的实验造就的药物遗留、环境的贫困引起的营养不足而变得愈加糟糕,不见过往的半点影子。
也不知道修治能不能认出我来。
每每想到这里时,我都很是期待,偶尔也会忍不住地望着天边盘桓的飞鸟出神。
庭院中,敦的目光闪烁,他攥着扫帚,像无意间提起似的:“澪姐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福利院?”
“啊,”我迟疑道:“大约半个月吧。”
我在心中默默盘算过日期,早在冬日里,我便将会离开此处的决定告知了院长,他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这其中的理由有二,一是因为我的早熟,二则是因为我的身份问题。
此间,有几个怪人来福利院打探过我消息,院长觉得来人有问题,以我早就在秋日偷偷离开的理由将这些人都挡了回去,并在这之后,将我的资料都毁了个干净,且告知了警署我已不知何时离开了福利院。
为了感谢院长帮助我隐匿行踪,我为他留下了许多恢复药剂和爆炸液,并且坦诚了将会离开的事宜。
而在那之后,他帮助我寻找到了一份在附近旅馆打扫卫生的工作。虽然我年龄尚小,所以派发的工薪只能用微薄来形容,但一日又一日地积攒下来,也总算凑够了去往横滨的路费与伙食费。
是的,横滨。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隐秘的直觉,如同那时玩捉迷藏时折返回院落的杂物间一般,一个声音不断地催促我:去横滨看一看。
他一定会在那里,我也一定会在那里找到他的。
回过神,我发觉敦良久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出神思考着什么。
我大抵能够知晓这样的离开对于他而言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毕竟我心中何尝不是诸多的不舍。
树梢间斑驳的光映在我们身上,我于是走近了他,问道:“阿敦,一起去吃茶泡饭吗?”
……
那天下午,我们悄悄溜了出去,一同去了附近的餐厅。
这间餐厅的装修并不豪华,却已经是福利院附近最好的一家。老板是个长相慈和的中年人,他笑盈盈地,并未因为我们的衣着而有所轻视。
落了座,两份茶泡饭很快便被呈上,米饭混杂着茶的香气萦绕于室内。沉默间,敦埋下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咽米饭,看到他的举动,我也忍不住口齿生津。
一整个冬日,我们几乎都不曾有过真正填饱肚子的时刻,有时深夜里,甚至还会传来腹中灼伤的饥饿感。
即使我平时从旅馆回来时会带一些食物与敦一起分食,但也大多只起到杯水车薪的作用,店中的茶泡饭又异常鲜美,难免会大快朵颐。
假使月本老师在这里,一定会因为我这副吃相而用戒尺责罚我吧。
正当我发散思维时,阿敦的动作已经不知何时起停了下来:“……澪姐姐,一定要去吗?”
“嗯?”我反应了一秒,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嗯。”
“抱歉,阿敦。”
“真的不能够留下来吗?”
我沉默了两秒,再次说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