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热热闹闹吃着丧席,时不时传来男人们劝酒的声音,不像是有人去世的样子,“老不死”这个词这些年也听了很多遍。
在奶奶去世前的一段时间我父亲像有预感一样从深圳辞工回来照顾,那天晚上父亲蹲在意识不清的奶奶身旁小声地问:
“你的钱呢?”
奶奶像是不懂,只是呆呆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见奶奶没反应父亲提高嗓门又问了一遍:
“我问你钱呢,你把钱放哪了?”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的父亲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一块的人民币放在奶奶手里,眼睛里冒着光。
“就这个,钱,放哪了?”
这次似乎是听懂了,奶奶把那一块钱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不再抬眼去看父亲。
在此之前父亲早已把奶奶平时锁着的房间门打开并翻箱倒柜好几遍。
父亲在把楼梯间下面堆放的用来生火的煤炭全都翻找了一遍后看着我,在我旁边的椅子坐下,不是提问而是陈述句:
“你奶奶说把钱给你了。”
电视里冥帝正说着他的经典语录:
“自从厌倦于追寻,我已学会一觅即中;自从一股逆风袭来,我已能抵御八面来风,驾舟而行。”
我看着父亲还没来得及洗的手,脸上也被煤炭蹭的黑乎乎,觉得有点好笑。我同他讲:
“爸,学校要交五十块钱书本费时,即使我不去学校她都不给我。”
2016年中考结束,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时常在想我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穷孩子,因为我不会做饭。
“嘿,你考的怎么样?考了多少分?”
房间里只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像一头老黄牛般发出“哐哐”的转动声,吹出来的热风更像是从嘴巴里哈出来的。
我正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给程洋发消息,明知道他考的不好但乐锦还是没话找话。
“就那样。”隔了许久对话框才出现他简洁的回复。
“我考上一中了,你真的不读了吗?”乐锦点了消息发送键又补了句:“读技校也挺好的。”
“ 30号。”
依旧是略显敷衍的回答,但乐锦却笑了。
一下就get到他的点,“ 30号开学是吗?”
“聪明。”
电饭煲里煮着家里仅剩的发了霉的米,手机的“嘟嘟”声打破了屋里死气沉沉的氛围。
通了,“爸爸欠了债不知道躲哪去了。我考上重点高中,希望你能支付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然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我甚至没有称乎她,一鼓作气语速极快地讲出我的目的。
那个女人绝对可能直接挂掉电话,以防万一我早就背好台词。
“小杂种,还威胁起老子了,有本事了你?”
“那也是你生的杂种。”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渍,一个月给你五百,多了没有。”
母亲用极不耐烦的声音说完便挂了电话,我知道这是她最大的宽度。
开学的那天中午,那个女人罕见的回来了,她开着一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轿车,脸上带着墨镜,一个劲的按喇叭。
“你老子回来了还不开门?”
她总是喜欢自称“老子”,像极了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可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好看的泼妇。
“看看这屋子里,也不打开门透透风,一股潮味。”边说边用手摘下了墨镜,食指关节抵在鼻子上。
“呀,你头上长霉了啊!”
我没理她,坐在沙发上目光自始至终盯着电视,“你回来干嘛?”
“我是你妈,这是我家,什么我回来干嘛?你脑子秀逗啦?”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在她的电话铃声及时响起,是张国荣的《mon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