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的话听起来其实是有些奇怪的,那种没明说的狐疑和不加掩饰的试探直接流于表面,让凝聚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宣于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似笑非笑地说:“我养在皇后娘娘宫中时,是疯病犯得最厉害的时候。”
宫中数得上名号的太医都无计可施,每日灌了无数汤药却毫无作用,日复一日,他的疯病愈发难治,以至于最后都到了失控犯下大错的地步。
若不是在如今的贵妃和于家的联手庇护下得以出宫,当年还是个孩子的宣于渊说不定早就因这古怪的疯病死在了深宫之内,到如今骨头都该烂成渣了。
宣于渊回想起那些深藏在记忆深处晦暗不堪的过往,勾起的唇边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玩味,淡声说:“出宫不久我就发疯失控的次数就少了,最近几年也都快忘了发疯是什么滋味了。”
这话看似什么都没说,无形间却透露了很多不能明说的秘辛。
起码,宣于渊目前虽仍尊称皇后一声母后,可这声母后只怕也没多少真实可察的敬意。
想来也是。
按民间俚语来说,现在的皇后是继后,比不得原后尊贵。
宣于渊是原后唯一的嫡子,又非现任皇后亲生血脉。
活着的宣于渊但凡能有些许高于常人之处,必然会引来如今的太子和皇后的忌惮。
对皇后和太子而言,宣于渊只有疯了或者是死了,才会彻底没有后顾之忧。
这几人的关系,怎么都不可能会好。
玉青时想着汴京城中无数的复杂关系,以及可能藏在暗处的危机,说不出什么滋味地哦了一声,盯着脚边燃起的火焰,轻道几乎听不清地说:“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我说,这个鱼看起来挺好的。”
宣于渊愣了下失笑出声,见玉青时不想多说,也没往深处问。
大咧咧地坐在石碓上翻转树枝让上头的鱼烤得更匀称些,时不时还抓起事先带来的盐往上头洒一点,面上浮出几分怅然之色,笑道:“我在北将营待了十年,就学会了烤鱼烤兔子。”
“我舅舅都说手艺还算不错,当然好。”
“都说了不会让你饿肚子,这会儿信了?”
玉青时弯着唇笑了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宣于渊洗了两片干净的大叶子,掰了两根粗细差不多的树枝洗干净当筷子,把所有能扒拉的鱼肚子都拆到叶子上。
鱼肚子上的肉刺少,肉嫩,表皮被烤得焦脆,没吃到嘴里光是闻着味儿就觉得很香。
他不由分说地把堆着鱼肉的叶子往玉青时的手边放,自己举着树枝咬了一口被拆得七零八碎的鱼,含糊道:“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玉青时垂眸看着眼前焦黄的鱼肉,唔了一声默不作声地往嘴里塞。
她食量一贯不大,今日却难得的给面子,比平常多吃了不少。
可就算如此,宣于渊分给她的还是太多了些。
玉青时正看着叶子上剩下的鱼肉皱眉,话不等出口,宣于渊大手一伸就把剩下的鱼肉端到了自己的面前,还顺手抢走了她手里的筷子。
他往嘴里扒拉了一口剩下的鱼肉,含混道:“是不是觉得腻了?”
“你摘的那个果子红得不好,吃起来估计也是涩的,一会儿我重新给你找几个好的,你先忍忍。”
玉青时哑口无言地看着他极为自然地将自己吃剩下的东西全都吃了,舌头像是被人强拽出来凭空打了个疙瘩似的,踌躇再三没能出声。
直到宣于渊将当作碟子的叶子放下,她才意味不明地说:“你这样不合规矩。”
也把自己放得太低。
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一个碗里刨食是常见的事儿,毕竟活都活不下去了,只要能吃饱饿不死,谁也不嫌弃谁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