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往年都是你兄长在古北口陪着严老将军,如今你兄长病体未愈,你去替他照顾父亲也是应该的。”白翎道,“古北口至多不过七日,不必揪心这边的事情,小翦现在也不比以前了,成长了不少。”
严峣沉默了许久,看似有些突兀道:“其实,我对大哥并没有什么怨恨,从前就没有,大哥纵然平日里严厉沉默,却从来不曾亏待过我,我也从来未曾因为父亲的选择怨恨过他。”
白翎一笑:“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再恨铁不成钢,也不会怨恨小翦。”
严峣难得会心一笑,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白翎明白严峣在有些事情上对自己的要求近乎是苛刻,白翎对自己的要求是,有些不太好的念头,比如怨恨,比如嫉妒,比如愤怒和不甘心,都是人之常情,有就有了,又能如何呢,难道死后别人会挖开你的心来评判你这一生的是非对错吗,所以只要没有真的做什么有违良心的事情,白翎自诩问心无愧,就够了。
但严峣在这些事情上不太一样,他不仅不许自己做,甚至不许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也怕别人会用恶意揣测他。白翎犹记得,当年严崤在边关,同他父亲守了好几年,依然只是个副尉,而严峣后来只同自己出去了一次,老侯爷就直接给他请封了校尉。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一般真的想要在军中提拔自己的孩子的,都不会请封太高,甚至一开始会特意压一点,为的就是稳扎稳打,真正积攒威望,未来自己领军。老侯爷直接请封校尉,虽然看着官职是高了,但同样也是牺牲了严峣未来真正独当一面的机会——因为二人的婚约,王上不可能允许严家出两个手握实权的后代,更不可能让白翎和严家巩固这层关系,所以其实只是老侯爷对自己未来女婿的一种补偿罢了。
军中的人都明白,但外面的人看不懂,只知道老侯爷亲自请封的是严家的二公子,未来的女婿,所以老侯爷不想让严大继承严将军的位子,而是更看好严二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开来。其实军中的众人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结果也就严峣认真的过来请老侯爷收回成命,他宁可没有官职,也不愿意让自己和严家被人议论。
“阿峣。”白翎觉得还是要稍微开解一下的,“近日我读《庄子》,读到一句‘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你可读过?”
“我自然明白。”严峣道,“我只是不愿世人议论我,任是怎样响当当的名字,在人们的口中传一圈,什么也就容不得你了,世人的言语,可比柔然人的刀兵厉害,伯父去世后这一遭,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
“你我能掌控多少人的生死,难道还能掌控每个人怎么说怎么想吗?”白翎道。
“所以我只能叫他们尽量不去想,把面子上的体面做足了。”
白翎想,若是他们真的是能够狠下心来,说不定这件事情就好做多了,便如历史上暴君们制止流言最出名的那句话“胆敢议论一律处死”
后来又想,也不对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事情真的到了一定程度,越禁止越严重。
白翎想,所谓人言,也真真是个会难倒人的东西。
离过年没有几天了,几乎是第二天一早,严峣便直接离开前往古北口了。那边昨天定的东西也陆陆续续往这边送,白翎一早想多睡会儿,事情都交给白翦了,结果一大早听得外面一会儿一阵惊呼,笑声和人声模模糊糊地羼在一起,昨晚想了一晚上才刚刚睡下的白翎怒而起身,发觉这里根本不是梦中在家里的拔步床上,而是军营,满腔的怒火又泄了出去。
于是起来叫水,换衣服,这边听到动静,白翦直接大踏步地走过来,高声喊道:“姐,你起了没有啊?!我进来啦?”
“没起,一大早的搞这么大动静,死......”白翎忽然意识到快过年了说这死人不太好,遂硬生生地改口道,“我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