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初年十一月,金军再次侵犯我大宋朝,十万大军兵临黄河北岸。鞑子将数千只山羊绑在战鼓上,羊蹄敲鼓一夜,吓得十四万宋朝守军屁滚尿流,连夜逃得半个人影都不见,金军渡过黄河天险,围绕城墙修栅栏、垒土石,将都城汴京围困起来,建造大量投石机和鹅车,昼夜攻城。”
“兵荒马乱时节,眼见都城危在旦夕,城内的官吏百姓,人人便只一个念头:逃跑。你父亲和二伯只有十多岁,早已被送往镇江,你祖父沈冲和我留在汴京,为宋军监制床子弩和转射机。”
“记得那天下着小雪,我赶着马车将一车弩箭送往宣化门,街上都是去往宣化门的车马,有的装满粮草,有的运送刀枪剑戟等兵器,还有一车一车的泥石和木料,昨日宣化门一场激战,城门楼子被金兵投来的巨石砸坏了。”
“突然传来官兵的阵阵吆喝之声,把众人往街边驱赶,只见一队队身穿红黑二色道袍的道士走过,手执桃木剑,举着各色旗帜,想必这就是朝廷的奇兵—国师郭京道长‘六丁六甲阵’的天兵天将,沿途百姓群情振奋,议论纷纷,都说打败金军只怕就在今日。”
“我登上城墙,躲在城垛子后面朝城外张望,登时倒抽一口冷气,西面的村庄被金兵纵火焚烧,浓烟四起,烈焰熊熊,映得天边一片血红。距离护城河百丈开外便是金军的先锋铁浮屠、投石机和攻城鹅车,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纹丝不动。无数只乌鸦在阵前飞来飞去,啄食尚未被掩埋的死尸,周遭更无一声人喊马嘶,只听得见乌鸦‘呱、呱’聒噪声。”
沈伯傲歇了一口气,喝几勺参汤,仿佛仍被当时那铺天盖地的杀气所震慑。
“只见郭京道长站在城墙上堆设的七星法坛之上,头戴乌木道冠,身披玄色混元衣,披头散发,赤着双足,左手高举桃木剑,右手执五色令旗,面朝西方,口中念念有词。守城兵士打开宣化门城门,道士们排成整齐的两队冲了出去,据说有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天兵天将组成那六丁六甲阵。”
“大宋的天兵天将过了护城河,在金军阵前不远处,即摆开阵法,我那时也不大懂,看那阵型像是一个八卦,随即又变阵为六个小一点的圆圈,道士们涌动奔走,此起彼伏,旌旗招展,六个圆圈又变化为一十二个更小一点的圆圈,每变阵一次,整个阵型即朝前滚动数丈,如此这般,距离金军前锋越来越近。”
“突然听得金军阵中传来一声‘噼啪’巨响,一支火箭升上半空爆炸,烟花四散如雨,飘落阵前。随即听见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一浪接一浪,我忍不住探头一看,只见金军黑压压的一片直朝六丁六甲阵碾压过来,中间的铁浮屠骑兵和战车都是重甲铁盔,齐齐踏步向前进发,地动山摇,如同移动着的一堵堵墙,势不可挡,城楼都要被震塌了似的,左右两侧,一队队轻骑拐子马来去如风,反复冲杀,箭如雨下,扰乱宋军两翼阵脚。”
沈茱萸越听越惊心,咽了一口唾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她自己也正站在当日的城墙上,眼睁睁地瞧着国之将破、家之将亡。
“我亲耳听得郭京道长说:‘众位将士,休得惊慌,待我出城去施撒豆成兵大法。’他下得城墙,一人一骑出了城门。不知是那大法对鞑子没有作用,还是来不及完全施展开,我在城墙上瞧见道士的阵型被铁浮屠冲得七零八落,金兵刀砍马踏,道士们如蚂蚁般四散逃窜,落入护城河者不计其数。一名鞑子将军高举‘完颜兀术’大旗,率一队拐子马冲进了宣化门。”
“守城的将士全无斗志,丢盔卸甲,只顾着朝内城逃跑,我跟随他们穿过几条巷子,绕道金明池,过了汴河,跑回沈家在汴京的旧宅。只见大门洞开,一个家丁的尸体横卧在门槛上,院子内躺着五具尸体,身首异处,血流成河,有丫鬟有家丁,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心里怕极了,难道金兵来得如此之快,已经将我全家斩尽杀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