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客官想喝点什么酒?”张老六弓着腰“我这荒野小店,没甚好酒,最好的是两坛三年陈的花雕,另外还有一些寻常的土酒。蒙一些江湖上的年轻人不弃,还曾捎来一些烧刀子。”
庞斑耐心听着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中年说完, 不紧不慢的道:“来两坛烧刀子吧,若有什么小菜,也尽端些上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招了招手,闻人即墨与即墨闻人两兄弟对视一眼,话也没敢说一句, 只是乖乖从腰间钱袋子里掏出两粒散碎银子, 递给了张老六。
张老六接过银钱,匆忙送上了酒水和碗。似乎是怕庞斑嫌弃碗脏,送上来前还仔细盯着两个破瓷碗瞧了瞧,又用袖子擦了擦,这才一起端上。
庞斑依旧没说什么,只是拿起一只碗,掏出块洁白的手帕,不紧不慢的擦拭着,然后给自己倒上一碗浑浊辛辣的烧刀子,轻酌了一口。
酒是劣酒,碗也破旧,可偏偏是庞斑在那,便教这一方小酒庐顿时熠熠生辉,贵气逼人。
闻人即墨与即墨闻人侍立一旁,双手背在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多喘一下,安安心心的当着侍卫。
张老六自在后厨切菜备菜,弄好之后又送上来,本想跟庞斑恭维两句, 可每每瞧向庞斑,又觉自惭形秽,只觉得在这人面前,自己就像是地上的尘土,渺小、卑贱,微不足道。
直至离开桌前,回到柜台里,张老六总算才反应过来,心中暗自嘀咕着,只怕来人是个什么天家贵胄,皇室中人。再想想那坛烧刀子,又倍觉好笑,心道原来那般贵人,也难免想要尝尝这土里土气、烧心烫肺的烈酒,下次那些江湖中人来时,可得好好说道说道,这实是顶好的一桩谈资了。
……
约莫过了一会儿,直到闻人即墨与即墨闻人两兄弟因面对庞斑的压力,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汗珠。庞斑也自饮自酌喝掉了约有三分之一坛酒时,一道身影终于飘忽而入,大氅轻摆间,来人已经坐至庞斑对面,手中也已拿起了那坛没倒完的烧刀子。
“看来庞先生不爱喝酒,这么好的烧刀子,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小一坛酒,竟还剩了这么多。”木小九轻轻拍了拍酒坛,嗅了嗅空气中的酒味,面上露出了几分笑容,话语间不乏调侃之意。
“我向来喝酒不多,更加不爱自饮自酌,只是坐在这里枯等实在无聊,方才开坛独享。想来,木先生应该是不会怪罪于我吧。”庞斑同样微微一笑,又取出手帕,擦了擦另一只碗,抬手递向木小九。
木小九一手拎着酒坛,另一只手自去接碗。然而,在指尖与碗沿相触碰的一瞬间,一点细微的声响却传了出来。
庞斑眼神一动,松开手看向那只碗,在他身后,闻人即墨和即墨闻人也偷偷摸摸将眼神望了过来。却见木小九神色不变,只是将碗放在桌上,给自己倒满一碗酒,又为庞斑添起了酒。
庞斑晒然一笑,伸手握住自己的酒碗,酒水与碗一经碰撞,又是一声轻微响动,让闻人即墨和即墨闻人的心也跟着一颤。
只是木小九和庞斑两个当事人偏偏像是无事发生,待木小九斟好了酒,便各自举起酒碗,遥遥相敬,随即一饮而尽。
“好酒。”木小九赞了一声“很烈。”
“非也,这酒又烈又浑,酒香中满是杂气,木先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对这酒也能赞誉出口?”庞斑看着满桌小菜,手边的筷子却是不曾动过,只是望着木小九抄起筷子来,夹了一颗花生送入嘴中。
“又烈又浑,就不能是好酒了?”木小九似笑非笑“看来庞先生不懂喝酒。”
庞斑也不着恼,只是认真说到“那倒要请木先生解惑了。”
“饮酒之道,也分天时、地利、人和。天色或晴或雨,大雪飘飘时可饮,淫雨霏霏时可饮,春去秋来,四时不同,天相不同,喝起酒来,所见所感也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