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宰耕牛,贩卖人口,血祭淫祀,哪一条放在大雍都是重罪。
更不用说,检举者还是朔方府颇有名望的清源道长,登时引起县衙的高度重视。
天色逾白,富水县知县就迷迷糊糊被下人从睡梦中闹醒。
弄清治下竟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大案,孙锡麟先是一惊,随即便大喜过望。
富水县多丘陵,山穷水恶出刁民,民风之彪悍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这位老父母又是个平庸之辈,为官这些年,小案破不了,大案碰不着,每逢大计都只能得个中庸的评价。
想要逢迎上官,又奈何苦于无门无路。
蹉跎大半辈子,居然还只是个正七品的小县官。
本来孙锡麟都打算开始摆烂,趁着还在任上好好地搜刮一笔,回去当个富家翁,岂不美哉,谁料偏偏这时候,机会却不声不响出现在他面前。
清源道长可是一府之尊的座上宾,倘若能与之搭上关系,何愁明年大计不能得卓异的评定。
等不及下人知会巡检,竟是亲自提点人马,匆忙就要跑去下河村捉拿人犯。
然而这位可怜的县尊大人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口中的大人物早已经坐上回城的车驾,一路上与李晏谈笑风生。
同行的还有两个粉雕玉琢的稚童,吸吮手指看向马车中两个道人,也不哭不闹,正是被黄老爷买来奉祀澜沧君的人祭。
因是被人贩卖来,唯一知情的黄老爷也死在李晏的手中,两个稚童在下河村也没什么亲戚,许修远干脆提出将二人放在自家道观收养。
毕竟这年头交通不便,大多数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走出一县之地,想要替两个口不能言的稚童寻回家人,何其之困难。
青羊观香火旺盛,养活两个童子绰绰有余。
李晏并不难看出对方这般作态,是想给自己留个好印象,此即有心为善也。
只是君子论迹不论心,对方已经做出善举,自己又何必求全责备。
兴许是两个小东西的遭遇,让李晏很是有些感慨。
雍国历经十多年兵灾,如今尘埃落定,民众总算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其间又有多少人家为了活命不得不鬻儿卖女。
若不是当初实在活不下去,父亲也不会生出卖掉幼子的念头,自己能不能踏上道途还要另说。
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皆有来因。
李晏升起回去看看的念头,因此只在青羊观小住一晚,便向许修远提出辞行。
许修远见拦他不住,又送出不少银两,供他路上嚼用。
……
又过几日,潞安府西南的一个小城镇。
说是小城,其实就是一个大点的镇子,名字叫青牛镇,只有那些住在附近山沟里、没啥见识的土人,才“青牛城”“青牛城”的叫个不停。
只是叫的人多了,就连本镇居民也难免生出城里人的想法。
青牛镇的确不大,主街道只有一条东西方向的卧牛街,连客栈也只有一家四方客栈还算像样,客栈坐落在长条形状的镇子西端,过往的商客不想露宿野外的话,只能住在这里。
正值晌午,一个青年道士牵着一匹骏马,顺着人流悠悠走入城中。
直到四方客栈的门口,方才停下。
像青牛镇这样的小镇,统共也就几百户人家,邻里邻外都是些熟面孔,谁不认识谁。谷鏘
偏偏眼前这个颇有些面生的道士,却好似一副熟络的模样,将马牵给客栈的店小二,便大摇大摆走进了底层的酒肆中。
酒肆不算大,甚至桌椅也都有些陈旧,却有一种古色古香的韵味。
因为现在正是午饭时分,酒肆用饭的客人并不在少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座无虚席。
那道人也是奇怪,不要粟饭,也不要酒菜,只是叮嘱店家要用上好的草料混上鸡子黄豆,去喂同行那匹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