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说,你既想听,我便天天说与你,直到厌倦。
顾忘舒不知该做何反应,这是他头一回,拿一个人无可奈何。
没有任何预兆,这个人冒失地闯入他的视野,夺去了他的目光。
初次见面,陌生的少年喝醉了酒,斜倚朱门,醺醺然地嚷着,让自己带他回家。
突兀而荒唐。
顾忘舒甚至在想,对方会不会是蓄意接近。
少年弯起唇角,对着自己痴痴地笑,神情恬淡寂寞,一如身后冉冉而升的孤月。
颠簸的马车上,他醒了,坦言说认错了人,眼底是掩不住的失落。
两人聊过几句,然后一路无话。
少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神色迷惘而无措,仿佛是个走失的孩童,忘记了回家的路。
于是,顾忘舒一时兴起,真的把人带回了郊外的别院。
其后发觉,他捡回了一个怪人。
这少年看着不大,面庞明净,用早膳时,不发一言,举止随意,倒也得体。
只是,似乎不太敢直视自己。
林越汇报说,他是碧痕山庄里的人,乡下农户出身,自小失了双亲,与阙家遗落在外的女儿相依为命。在被收养后,他成了少庄主段闵轩的书童,成日斗鸡走犬,游手好闲。
这便怪了。
顾忘舒瞧这少年的言行,不像是伺候人的,倒像是平日里享受惯了那般,对满屋子的奇珍古玩不做流连,用着美食玉饮亦反应平平。
况且,既是不学无术,为何又会去明礼学馆念书?
那位南宫先生乃当世大儒,如何肯收这样的学子?
林越调查过后,接着汇报,说是秦陌说服段闵轩送他去的。段闵轩的恩师是鼎鼎大名的张怀赋先生,与南宫老先生是故交,他看在自家学生的情面上,为秦陌写了一封举荐信。
有点意思。这个小小的书童,竟能让段闵轩为之如此费心。
顾忘舒想,对方知道不少官家秘事,还懂得为自身筹谋,不像是个蠢人。
林越试探着问,是否要把秦陌抓起来,严刑拷问。
乍听之下,并无不可,但顾忘舒略作思量,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
等着也好,指不定何时,这人就会露出更多马脚。
而更重要的是,顾忘舒对他的兴趣,尚未减退。
第二次相见,仍是凑巧。
风吟湖畔,顾忘舒远远地望见了人群里的少年。
只见他东张西望,似在寻找什么。
没有由来地,顾忘舒便心想,莫非他在找的,是那个与自己混淆的男子。
少年寻觅良久,忽地眼神一亮,顾忘舒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是一位布衣小姑娘。那姑娘急匆匆地往画舫处赶,可被侍者拦下,泫然欲泣。
顾忘舒见她姿容绝丽,心下有了猜测。
少年从怀中掏出帖子,买通一小儿,让她顺利通行。
而他自己,独自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望着画舫发起呆来。
周围的宝马雕车、人来人往,仿佛同他没有半分干系。
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如一潭秋水,湛然常寂。
他,还在等着人接自己回家吗。
顾忘舒心绪不宁,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站在了少年的身后,邀他一同登船。
分明没有见上过几面,顾忘舒竟为之神思难安,直到如今,他干脆把人圈在了自家的宅邸。
——直到厌倦。
是的,那少年说的不错。
他会抓着他,将其困在身边,直到厌倦。
“我喜欢你。”
翌日,两人一道用完早点,秦陌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窗棂外漂浮的白云,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秦陌对面的人还未开口说话,默默站在背后的丫鬟就是一惊,托着银盘的手险些松开。她稳住自己后,把头埋得低低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