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螃蟹的程序极为繁琐,等陆文景和杨慎吃干净的时候,也到了老街整体打烊的时间了。
距离子时还剩不到一个时辰,刘嗣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钻进了日盛隆。而陆文景三人则由茗春楼的掌柜重新带上了三楼,被安排在一个隐秘的包间里,因为靠着窗户,可以随时看到对面日盛隆的情况,还不被外人打扰,倒是个蹲守的好地方。
杨慎带来的小书童年纪还小,这个时候禁不住困,早早地趴在茶案上睡着了,还轻轻打着呼噜。
“唉,说要送你回去,你还不肯,小心着凉啊...”
杨慎轻轻怪责一声,跟掌柜的要来个毯子,盖在了书童的后背。
陆文景看到了,乐道:
“用修兄还是挺关心你的小书童呢。”
“这孩子父母死得早,被家父收留也有三年了。三年来,别的没学会,倒是把我的这个坏脾气学了个通透。”
杨慎眼里泛着些喜爱之色,看来这个书童对他来说也是个特别重要的人。
这个时候,整条老街都沉寂了下来,早没了先前那般热闹,不时有三五人从酒楼里勾肩搭背地走出,还摇摇晃晃地哼着小曲,模样看起来很滑稽。
陆文景望着归家的酒鬼们,在朦胧的月色之下,心头也涌起些莫名的悸动。
家...
如今的我,居然也有了家,有了家人。
再也不必对着冰冷的天花板发呆了。
不知道小娘子这个时候睡了没有,是不是在担心我呢?
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赵芊柔那张怡静甜美的脸庞,陆文景傻傻地笑了一下。
这个纯粹的笑容,正巧被杨慎捕捉到,不觉愣了片刻。
整个晚上,对于杨慎来说,陆文景的这个笑才是最真实的。
“怀真兄是不是有挂念的人呢?”杨慎笑道,“是不是你那个刚过门的娘子?”
被人看破心思,陆文景有些尴尬:
“我说我想娘子了,你会不会笑我?”
“哪会呢,我只会羡慕你啊...”
“羡慕?”
杨慎抬头望月,感慨道:
“有人记挂你,你也在记挂着她,这种感觉太微妙了。”
“怎么,用修兄还未娶妻么?”
陆文景说话有时候很直白,让人猝手不及。
“...惭愧了,杨某还没那个心思。”
“我懂,你一心在科举之上,未及第前,是绝不肯娶妻的。”
“见笑了。”
陆文景想了想道:
“以用修兄的文采和学识,后年殿试定会拿个状元,届时别忘了请我喝酒。”
杨慎慌神道:
“怀真兄要不捧杀我,会试的士子上万,其中不乏有能人胜过我,高中状元我连想都不敢想。”
“怎么,不信?”陆文景盯着他,“我把话放到这儿,下次殿试,你一定高中状元郎。如果不中,我请你喝酒...”
杨慎一怔,笑道:
“中与不中,你我二人都有酒喝,倒也快哉!”
“说得好,我也是此意。”
陆文景胸中畅快,倒觉得这个杨慎不像寻常文人那般酸腐,也是个性情中人。
可惜,现在的你还是太理想化了,以为一切都是非黑即白,甚至不顾自身的羽毛也要捍卫你所认为的“道”。
如果不是这样,你杨慎怎么会在十多年后,卷入嘉靖初年的“大礼议”之争,几乎廷杖至死,最后被发配滇南,遗恨他乡呢?
嗯...
这次,就让我给你上一课,虽然这一课得让你受点委屈,却也是为了你好。
陆文景这般想着,碰了碰茶壶,发现茶水不知不觉中已经凉了。
“掌柜的,换一壶热茶...”
......
月影中,一个纤瘦的蒙面人在老街的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