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够了,李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赵清珵留在原地,见白卓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润安是最能与你感同身受的人,他说的话,比我说的有用。”
白卓宇有些发愣,“侯爷,您也觉得我不该留在这儿吗?”
他的眼眶有些红,这么多天了,他守在沱河不曾离开,那些死在他眼前的兄弟日日来他梦中,死的那样惨,尸首顺着沱河一路往下漂流,他们是在白卓宇的发号施令下送的命。
还是太年轻了。
阅历上的年轻。
白卓宇如果经历的够多,面对生死便会有更加果断的取舍,人命是最珍贵、也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为了活下去可以付出一切
,可生命的消逝也就在那一瞬之间。
赵清珵站在高处望着隔岸的沱峒县城,猎猎狂风吹动他的衣袍,众生平等,百越人选择从五岭深山中走出来,难道他就真的能够高高在上地指责、号令百越吗?
自己有什么资格对生命指手画脚。
或许他也错了。
勾戈因为仇恨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而自己则因为傲慢,失去了对众生的敬畏。
勾戈教会了他尊重,尊重野蛮,尊重强大,尊重弱小,尊重一个虽然只有区区上万人,但却在深山老林中存续了百年的族群,中原也不过是散落在这片大地上的一颗明珠,每一个族群都是这片大地上的明珠,赵清珵想,他不该因为自己幸运地站在高处,就失去生来该有的悲悯。
他选择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
“本侯会继续与勾戈交涉,设法让他将扣在沱峒的岭南百姓送出来,在此之前,没有本侯的吩咐,所有人不得擅自向百越用兵。”
白卓宇驻扎在沱河对岸的军队在慢慢撤离。
勾戈站在沱峒最高的吊脚楼上,注视着远方,大长老站在他边上,语气沧桑而又平静,“勾戈,我们终究要学会如何与中原和平共处。”
距离赵清珵亲自去往沱峒的十天后,沱峒传来消息,说是有百姓偷偷从沱峒跑出来了。
白卓宇沉寂了大半个月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侯爷,咱们在山中巡逻的将士在昨夜捡到了几名从沱峒跑出来的百姓,他们趁夜偷了百越人
的船,为了躲避百越人的追捕,日夜不停翻山越岭。”
“太好了!只有有人能够成功跑出来,剩下的那些百姓想来也能离开。”
被百越人扣在沱峒的岭南百姓令所有人挂心,如今能够顺利逃脱,大家伙都松了口气。
赵清珵听后,心中倒是隐隐有了个猜测,但他没有在白卓宇面前说,只是在私底下与李聿谈论起此事的时候才偶然提起。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是勾戈故意放出来的?”
李聿满脸不解,“我不信,咱们上回去沱峒,勾戈那野人恨不得把我们都扣在沱峒,怎么会这样好心放人?”
“润安你啊……”赵清珵笑着摇了摇头。
“我怎么了?”李聿不满赵清珵这语气,坐在廊下的凳子上,长腿一伸将赵清珵夹住,故意装作凶巴巴的语气,“我是个武夫,没你心思多,你要是敢笑话我,我就……”
“你就什么?”赵清珵似笑非笑。
他伸手捏了捏李聿的脸,“润安你啊,爱恨分明,是非对错一定要辨个黑白出来,可殊不知这世间许多事情,本就是没有对错的。”
赵清珵见李聿要反驳,伸手堵住了他的嘴,“百越一事注定没有定论,真要轮对错,皇后娘娘与赵棣背刺百越难道就没有错么?在勾戈眼里,先撕毁盟约的是我们中原,他为了生存反击,何错之有?”
李聿陷入了沉默,黢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片刻后,他孩子气似的一把抱住了赵清珵,大喊了一声:“啊,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