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酒量好,他是喝着密西的烈酒和辽东醇香的马奶酒长大的,望都这种兑水的黄酒用他的话来说,简直就是用来漱口的。
一杯接着一杯的黄酒灌下去,面不改色。
赵清珵就不行了,他才喝了几杯,整个人就昏昏沉沉,坐在那只觉得头顶的屋子都在打转。
他撑着脑袋,因为喝了酒,眼尾微微泛着红,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雪景,出神地望着,李聿见他一声不吭,便拿起放在地上的大氅披在他的肩上。
然后扭过头继续与老头一块喝酒。
“老头,你守着这个小酒馆,守多久了?”李聿有些好奇。
“多久了啊……”老头的神情有些茫然,他摇了摇头,“快二十年了,数不清喽。”
积文巷鱼龙混杂,李聿瞧着这个老头不像是一位普通人,字里行间都想打听他的来历。
没成想老头一眼就看穿了李聿的心思,酒是陪他喝了不少,但硬是什么都没被李聿打听出来,酒过三巡,老头放下了酒杯。
“年轻人,咱们投缘,只可惜老头子我在望都待不了多久。”
“今日这酒,就当做你们替我送行吧。”
李聿一愣,“您要去哪?”
“天大地大,自有我容身之处。”
“那这酒馆……”
“不开啦。”老头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放在桌上,“这酒馆陪了老头子我几十年,你们两个年轻人,平日若无事,便过来坐坐,替我扫扫灰,后头大缸里头的黄酒够你们喝几年了。”
嘱咐完,老头就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门边的角落,窝在角落里头打瞌睡。
李聿喝完了碗中的最后一口酒,将趴在一旁昏昏欲睡的赵清珵晃醒了。
“润鹤,咱们回家去。”
赵清珵茫茫然地睁着双眼,他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在麟都,他嘟嚷道:“是爹让你带我回府的吗?”
“你别和爹说我喝酒了。”
“我就喝了一点点。”
喝醉了的赵润鹤好娇,说话时候一双眼湿漉漉的,直勾勾地盯着李聿,看上去好不专注,李聿搓了搓他的眼皮,轻笑道:“得,这是真喝大了,拽着我喊爹可还行。”
“李聿,”赵清珵突然出声,一板正经地喊了一声,“坏。”
“我可真是冤枉啊,哪里坏了?”
赵清珵哼哼唧唧,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勾着李聿的头发,用力揪了揪,“坏。”
“苍天可鉴,润鹤,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和李聿打赌,输了,没房子。”
“哈哈哈,”李聿放声笑了出来,他一把将赵清珵扛在了肩上,大步离开前他长手一捞,将桌上的黄铜钥匙拿了起来,在出门前他朝老头摆了摆手,“老头,走了!”
老头嗨呀嗨呀地含糊不清,咕噜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聿走远了,还能听见老头在敲碗,老头唱‘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又唱‘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赵清珵被扛得难受,在李聿肩上喊
着‘头晕’。
李聿将人放下来,赵清珵又说‘腿软’、‘站不稳’,李聿就将他背在了肩上,轻笑道:“提督大人好难伺候。”
背着舒服,赵清珵一手拽着李聿的发,舒坦地闭上了眼睛。
假装没有听到李聿在说什么。
李聿背着赵清珵,站在纷飞的暴雪之下,他抬头望着望都这片被一片银白裹住的天,耳中回荡着老头的‘高堂明镜悲白发’,徒然生出了一股苍凉悲怆。
“回府!”
“驾——”
睡得迷迷糊糊的赵清珵突然一声高呼,他用力扯了扯握在手中的李聿的发,他把李聿的发当成了马鞭,捏着,想要向前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