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鹤,朕不想听旁的人说,朕只想听听你说的话。”
章平帝朝赵清珵挥了挥手,“你坐上来些,在朕跟前,没这么多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从前赵清珵身为罪臣之子只身入望都四面楚歌如临深渊的处境是真的。
如今赵清珵受得章平帝信任,出入明德殿的规矩也是真的。
在望都,无论内阁和后党怎么争权夺利,其实没有一个人肯承认,只有章平帝说出口的规矩,才是真的规矩。
“陛下若想听春猎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刑部与锦衣卫早已替陛下查的明明白白。”
赵清珵与章平帝只隔了两张桌子的距离,他闻着章平帝身上浓郁的药味,除了能够感受到无法抗衡的生命在这位年迈的帝王体内不断流逝之外,他还感受了帝王的威仪在不断消逝。
赵清珵的神情淡漠,仿佛对春猎一事毫不上心。
“润鹤,朕想听些旁人不会与朕说的。”
章平帝打断了赵清珵的话。
他将撑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龙案前的茶汤已经凉了。
只剩下丝丝袅袅的雾气。
章平帝摩挲着茶杯,浑浊的一双眼带着半分打量,“润鹤,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在朕跟前装糊涂。”
滴答,滴答。
殿
内的水漏荡着回音。
赵清珵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起身,态度恭敬而又谦卑地跪在章平帝跟前,沉声道:“陛下,春猎遇刺案的幕后黑手无论是谁,锦衣卫都不得有罪,此事如今胶着,无非是因为找不出一个能够站出来顶嘴的真凶。”
“辽东如今的态度模糊不明,此件案子的走向对于望都和辽东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此案无法轻拿轻放,那就该拿出办案的态度,锦衣卫和刑部僵持半月有余,到如今仍旧没有一个具体章程,辽东可以等十天,等半个月,但辽东少将军在春猎遇刺,若迟迟没有一个答案,辽东必定有所不满,辽东不满则军部不满,陛下,此事必定要早日给辽东一个交代!”
“可朕听你方才说,此事又不得牵扯到锦衣卫?”
赵清珵点头,“陛下圣明,锦衣卫乃天子近臣,倘若一桩刺杀案便能将锦衣卫牵扯进来,那于陛下而言,威仪何在?”
“那你的意思是……”
赵清珵已经在李蓉跟前赌过一次了。
李蓉罚他跪在长街,就是为了要把这事闹大,闹到章平帝跟前。
李蓉默许了赵清珵的答案。
现在该轮到章平帝了。
赵清珵缓缓抬头,神情坚定:“陛下,
既然锦衣卫不能有罪,那么有罪的就该是他人。望都除了锦衣卫能够出入北郊行宫,还有禁军和三大营,这里面鱼龙混杂,谁又能说禁军和三大营就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问题呢?”
片刻的安静过后。
章平帝猛地拿起手边的茶盏,往赵清珵身上砸过去,一声怒吼:“放肆!”
侯在外殿的宫女太监全都被吓坏了。
纷纷下跪,齐呼:“陛下息怒!”
赵清珵跪在那里脊背挺直,纹丝不动。
茶叶挂在了他的眉间,茶汤滴答,看上去格外狼狈。
额间被茶盏砸红了,印出了一个清晰的红印子。
“陛下,润鹤所言句句肺腑,润鹤心之所忠不敢有半句妄言,还请陛下明鉴!”
赵清珵稳稳当当地磕了一个头。
身子贴在地面上,再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他的脸上一片沉静,心思却转的飞快。
锦衣卫自古以来就是帝王近臣,锦衣卫指挥使掌管昭狱,更是有羁押一品大臣的权利,锦衣卫可以说是帝王的爪牙,但凡对权利还有掌控欲的帝王,决计不会容许自己手下的狗乱吠。
这一局,赵昀这个蠢货根本就没有猜透章平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