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府内,临近街道一墙之隔的客院,落下一只不起眼的灰鸽。
书童清风熟练地取下鸽子腿上绑缚的纸笺,放在搁着汤盅的木盘上,一并端入屋内。
“公子,汤熬好了。”
迟不归披着灰色长袍,长身玉立,持笔轻蘸,笔尖丹红越发衬得他指尖苍白。
直至描摹尽,他才停笔,先看了纸笺一眼,丢入炭盆中,才端起那半热的汤一饮而尽。
“明日无须再煮了。”
清风见主子食欲又如以往不振,有些丧气。
自容府大小姐回赠药膳方子,他日日按方子熬煮,分毫不差,可滋味总不如前。
每日见主子饮药一般一饮而尽。
刚拾掇了餐具,屋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迟先生可在?”
是容府大小姐院里的秋扇。
“在呢,在呢。”清风忙不迭地往外走,笑着冲秋扇作揖,下意识看向秋扇的手,却见空空如也,不免有些失落,“秋扇姐姐,今日怎么来了?”
“是我家小姐和少爷。”秋扇回礼,“此前病着,如今大好,特来拜谢迟先生救命之恩,劳你通传一声。”
清风闻言才望见回廊处的一大一小,立时入内禀报,不多时又出来相邀。
容晚玉在前,丹桂抱着容思行在后。
容晚玉还是头一回来迟不归所居的客院,有些好奇地打量一番。
院内多奇石长青之木,有张石桌,素雅得很,屋内陈设更清简,一眼所见便是整墙的书册。
还有容晚玉熟悉的墨香。
“小女见过先生。”容晚玉先行一礼,又示意丹桂将容思行放下,“行哥儿,快同先生见礼。”
一年前,容束便替容思行请过开蒙先生,皆是些年事已高的老儒生。
因腿疾,容思行性子本就孤僻乖戾,又有容沁玉在旁撺掇,先生被他气走了好几个。
他瞥了一眼迟不归,神情厌厌,只拱了拱手,嘴抿成一条线。
迟不归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失礼,同姐弟二人回礼,忽言:“迟某入贵府,皆因容大人聘为容少爷开蒙。今日得见,想来不胜此职,择日便请容大人另谋高就。”
这番话说得突然,容晚玉莞尔,容思行却瞪大了眼睛。
他是不爱念学,此前也折腾了好几名先生辞教,但从没有见他一面便打退堂鼓的,狠狠刺激了他的自尊心。
“你凭什么一见面就说教不了我?”容思行仰着头瞪视迟不归。
迟不归垂首敛目,“世人向学,或为明智,或为前程。十年寒窗,非常人可忍,容少爷既无向学之心,又无生计可愁,不若做个富贵闲人,了此一生。”
容思行还没回话,容晚玉双手一拍接过了话头,“先生说的是极,天下人不知凡几,士人却寥寥,可见其中苦累一般人不可坚持。行哥儿,你既然不喜念学,姐姐便劝父亲算了。若父亲想着子承父业,待姨娘产子,让二少爷去吃这苦头便罢。”
两人此前明明没有合谋,此时却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起了陷阱。
迟不归一脸“此子不可教”,容晚玉话里话外都是“这苦你吃不了,父亲的期待你无法满足,过几月便后继有人。”
两相打击,容思行一肚子不服气,“父亲花银子请你,不是让你在我家吃白饭的,你教得了也得教,教不了也得教,不然,不然我就让父亲把你赶出容府!”
见计谋得逞,迟不归和容晚玉目光一触即分,略皱眉作无奈状,“罢了,既如此,少爷明日卯时正刻来此进学吧。”
又让清风把刚刚临好的字帖给了容思行,“这是明日所学,少爷今日随意看看,不懂得便算了。”
容思行一把扯过字帖,朝着丹桂伸手,“抱本少爷回去,几个破字,有什么看不懂的。”
行哥儿昂着头,急不可耐地催促丹桂回院,得容晚玉示意,两人先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