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条约,租界的范围得到了拓宽,涌入不少人,周遭都在建设,工地上都是住在窝棚里的华人苦工,到了夜里黑灯瞎火,呼噜声、磨牙声、鬼压床和梦呓响成一片。
许是人手都派出去了,又许是陈沐等人转入地下之后,洋人自觉没太大危险了,防备竟是异常宽松。
虽说外头用沙袋和拒马等建造了防御带,如同收拢了布带的口子,但值夜的守卫抱着火枪在打瞌睡,陈沐也就安心了不少。
到了岗哨前,陈沐轻轻敲了敲框子,那守卫顿时惊醒过来,咔哒哒便拉动了枪栓。
“哦伙计,打扰一下。”
那岗哨守卫是个稍显肥胖的中年人,想来该是后来拉进队伍的,军容不整,也没太多职业军人的气质。
陈沐的法语已经进步不少,起码没有起初那么生涩了,这守卫并没有因为陈沐打扰了他的美梦而发火,也没有因为陈沐古怪的口音而疑惑,他只是站直了身子,显得很是拘束。
“是,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
这就是菜鸟的通病,凡事都战战兢兢,若遇到的是老鸟,怕是二话不说,先搜查陈沐,好好盘问一番了。
由此可见,租界的武装力量该是派遣出去了,否则也不会让这么个半吊子来守门口。
“我是大东南教区的传教士,下午才下船,只是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只能来领事馆寻求帮助了。”
陈沐穿着教士袍,那是从福音堂那里顺手牵羊得来的,皮质挎包里除了通行证,便是一柄短刀,长刀是没法带的了。
如此说着,陈沐便将通行证取了出来,这守卫虽说只是个菜鸟,见得通行证,也是肃然起敬。
传教士对于他们这些海外探险者而言,就是先驱,是英雄,更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陈沐虽然是黄种人,但穿着教士袍,又说法语,这菜鸟守卫哪里会认为他是个清国人。
彼时的法兰西与英吉利等国,在本土以外都有着不少殖民地,眼前这位年轻教士,说不定就来自法兰西的某个殖民地。
菜鸟守卫也不敢怠慢,当即朝陈沐回复道:“原来是尊敬的神甫,请您稍等片刻,我进去请示一下。”
如此说着,他便急匆匆往值班室的方向去了。
这里只是租界入口,陈沐也没有莽撞,泰然自若地等候着,过了片刻,值班室里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巡捕来。
这巡捕大概有四十来岁,浑身酒气,鼻头发红,一部络腮胡是乱糟糟如杂草。
他眯着眼睛扫了陈沐一眼,只是嘀咕道:“小神甫要去哪个教堂?我们是不是见过?”
陈沐戴着教袍上的兜帽,压得很低,正因为他也认出了这个人。
此人曾经是巡捕房里的西捕,陈沐曾经见过他跟在贝特朗身边,只是那场战斗之后,贝特朗和布鲁诺都彻底废了,巡捕房几乎陷入了停摆的状态。
因为关系紧张,他们也不再招纳华捕,只能从寻常洋人之中,找些人来充当巡捕。
至于管理层,则暂时将原先的下层人员提拔上来,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不过此时看来,这人并不算很称职,当班时间醉得一塌糊涂,实在有些不堪。
但这样反倒对陈沐极其有利,听得对方质疑,陈沐也呵呵一笑道:“我们这些黄皮肤的,在你们眼里,不都长得一样么?”
那人闻言,也是哈哈大笑起来,陈沐显然是能抓得住他们的幽默感,洋人们的幽默,其实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自嘲,恰如其分的自嘲,就是最高明的幽默。
很多华人其实无法理解洋人们的幽默,但陈沐与普鲁士敦等人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也融入到了这种文化当中。
若认真计较起来,在这一方面,巴蒂斯特夫妇,尤其是巴蒂斯特夫人,对陈沐的影响,比普鲁士敦还要深刻,毕竟普鲁士敦是个严肃而古板的人。
老鸟巡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