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老汉卸了牛犑,盘好耕绳,安顿好牲口后,便担着水桶,一只手提溜着黄铜马勺,下了沟底,来到井台边。他要趁着白天这点闲暇工夫,明明亮亮把水担回去,免得天黑老眼昏花看不清,将那些不洁净的东西舀进了水桶里,惹得煮饭的时候心里冒火!
拐着一条腿的高玉德比他来得还要早。瘦巴巴的干老头儿正单腿跪在井台上,一只手拿着跟自己那只马勺差不多的黄铜马勺,探前身子从水井里往水桶舀水哩。高加林那阵子出去还没有回来,他怕误了吃水,早早地架着空桶来到井台边。他想他先将水桶慢慢地舀满,等儿子回来了,再往回担;好歹也为家林娃娃帮衬点营生。
这些天高加林眼看得越来越懂事了,整天跑里忙外蛮像个过日子的做派了;玉德老汉长长地舒了口气。可他一想到自己连加林一担吃水都帮不上担了,便在自己那条病腿上狠狠地捶打了几下。
玉德老汉伸长的臂膀一下子僵在那里。他将刚舀满一马勺水的马勺转过身递到朝他走近的德顺老汉面前,痴痴一笑,说:“德顺呀,快过来,把这马勺水倒进你那只水桶里吧!你过来看看,里边还有一口肉呢!”
德顺老汉不紧不慢向高玉德磨蹭了过来,一边嘴里嘟囔着说:“有肉你还晓得孝敬我呀?你还不把它留给了你那宝贝儿子......”可他嘟囔的嘴巴马上闭住了,他分明看见,高玉德颤颤的马勺里躺着一只死去的老鼠。那个讨厌的东西不知几时掉到水井里去的,尖尖的淡红色的小鼻尖已经有点溃烂,一根根灰褐色的毛粘连在一起,贴着湿漉漉的身子,看了让人恶心。
德顺老汉一把将马勺夺了过去,一扬手远远地泼洒了出去,嘴里说:“啊呀,还不快快把它倒掉,让人看了要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要呕出来的......”
老汉一下想起上午犁地的时候在路上碰上了干儿子高明楼,因为这吃水的事情也跟他翻过脸,可看明楼那派势,短时间内是没心思过问这些芝麻小事的!公社里的头头们不知道每天在那大院里闹腾啥哩?也不下来查访一下......唉,高家村的社员们啊,也不知等到什么猴年马月才能喝上一口干净甜美的纯净水啊......
“老人家,这水好不好吃?”两个老汉只顾烦愁那吃水不洁净的事情,没提防跟前什么时候站下一个陌生人。那人看上去四十方左,紫棠色的脸庞显出一副庄重的模样,细看又不像是一个庄稼人,也许是一个过路的人吧。
“你是哪个村的?”德顺老汉手里握着黄铜马勺,脸对脸冲着那人问。
玉德老汉跟着也从井台上站起来,一同瞅着面前这个陌生人,不知道他来这里干啥?
那个人没搭理德顺老汉的问话,径直走到井台边,显然他也看见了地下躺着的那只刚刚泼洒出去的死老鼠了。他瞅了瞅井台上那几只木桶,眉头微微皱了皱。
德顺老汉以为这个走路人要讨水喝,急忙上前摆手。一旁的高玉德也赶紧过来摇着头说:“这水有点不太干净了!让它再澄一澄。你要是实在渴得不行,回村看哪一家有烧开的水......”玉德老汉说着,一边朝他刚刚舀出来的半桶水指了指,“客人你要是不相信,看看这桶里的水,真不好意思让你一个过路人随便下口呀。”
“那你们不是也在吃这种水?”
“没办法啊!”两个老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从老先人那会儿就是个这!村里人也都习惯了。”
那个陌生人随手从水桶上摘下玉德老汉的黄铜马勺,探前身子从井里舀了半马勺水,拿到眼前看了看,又轻轻抿了一口,问:“你们村干部们一天天在忙啥哩?怎么不关心这些事?”
德顺老汉和高玉德相互看了看,又面朝着那个过路人,一齐说:“哈呀,好你个过路人哩!我们村支书他也关心这水井的事,也派人垒高了水井的围堰,可有些东西还是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