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缘分浅薄,人家姑娘很快就要随着她老子调回到很远很远的老家去!那地方离咱们这儿不知隔了多少座山,多少条大河哩......”
加林妈听得没戏,把饭碗一推,低着头不再言语了。
玉德老汉却不肯闲着,立马坐直了腰背,撅着的白胡子颤抖抖地冲着儿子,说:“散了好!当初,我和你德顺爷爷在城里不是跟你说过嘛,咱这破窑烂院,放不下人家洋女人嘛!看看,果然被你爸言中了吧......”
高玉德老汉来了劲头,干瘦的脑门开始泛起红光,他正准备趁势再指教一下儿子什么过错的地方?外面硷畔上,忽然听见有人在高声吆喝。老头子只好将话头咽下,意犹未尽地摸起了撂在一边的旱烟锅,躲到一边腾起了烟雾。
原来组里那几个伙伴,因为上午散工散得略微早了一点,怕另外几个组的人攀比,说闲话,刚吃过午饭,便相互吆喝着聚在一起,准备下午早点出工,补回上午那点缺憾。几个老头正站在硷畔下等着加林一块出工哩。
高加林二话没说,忙披好了衫子,在磨刀石上擦了两下镰刀,大步流星下了硷畔,跟着众人朝后沟出发了。
后沟有一条便捷的小道,可以直达加林他们干活的地块,不过需要从沟底爬一道很陡的崖坡,才能上了那块干活的地块。后沟还有一弯细流,潺潺的泉水一年四季不间断地流淌着;走那条道,渴了,还可以喝一口清凉的泉水。
刚上了路,高加林习惯地朝刘立本家那座高大的门楼望了一眼。那棵落尽了叶片的老槐树仍旧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多情的巧珍再也不会从树后转出来,用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神和他打招呼了......短短数日,早已物是人非,只有老槐树慈祥的老人似的仍然默默地守候在那里。那情那景,又勾起了他无尽的回忆与惆怅。
猛地,他差点叫出声来,他分明看见,有个人影正从老槐树后面转出来,走到一旁停着的一辆打扮得花花绿绿的自行车跟前,弯腰忙活起来。高加林赶忙揉了几下眼睛,看清楚了:是马店村他那个老相识马拴!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马拴啥时候过来了?巧珍是否也会跟着一块来啊?
高加林当然还不知道,被他无情地抛弃了的姑娘随着马拴一大早已经过来了,不过只是一上午在她们家自留地里忙活着,他们谁也不知晓对方罢了。他还不知道,马拴在老槐树下面擦拭他那辆心爱的自行车,也已经好一会了。那阵子,马拴迫于炎热的太阳,在大槐树后面喘了口气,才没有被他发觉。
马拴看来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的车子已经擦拭了好几遍了,小伙子还没有停手的意思,看来还要不厌其烦地继续擦拭下去。
外人谁也看不出来,在他那副认认真真擦拭车子的架势后面,其实,还隐藏着一种无言的抗争!
问题的缘由其实很简单:马拴已经帮着把老丈人家自留地那些谷子全收割完了,按理说,下午丈母娘应该让巧珍随着马拴赶回马店村,他们那边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们回去办理呢!可是,吃过午饭,丈母娘只顾跟两个女儿拉呱闲活,看那架势,扯到日落西山也没个完!可一句半句也没提及巧珍随着马拴赶回马店村的事。老实厚道的马拴犯了疑心,他看见丈母娘逮着了二女儿,亲热得真像几辈子没见过似的!要是老人家强留着巧珍,不肯放手让女儿跟着自己回马店村,那他一个人孤独无聊的日子不知道该如何打发呀!
当然,在丈母娘面前,他又不好意思强逼着巧珍跟自己走;那样的话,显得自己粗鲁愚顽,没了水平!也对不住时常念叨关心他的丈母娘了。
看看锅碗洗刷得差不多了,他便把他那辆心爱的自行车推了出来,然后又推出大门外,做出一个要走的架势。他想,丈母娘也是过来的人了,难道猜不出他这点小心思?毕竟自己新婚还不多日哩!
无聊中他便用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