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位于剑南道东北方向江源府下了一场蒙蒙细雨。
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在山中官道中缓缓向西前行,三千骑兵拱卫着数十辆马车,漫长队伍在官道上从头看不到尾。
许多马车一片漆黑,都蒙着一层黑布,这些马车里面都是些重要囚犯,这次范云舟赶赴前线,他们也被随军押解。
有朱氏一族的骨干,之前反叛的朝廷命官,秦王府的一些重要人物。
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秦王妃以及秦王的次子萧麟。
之所以要将这些人押解,也是考虑到等平叛结束,朝廷大概率是要将范云舟召回京中的,省得到时候押解要犯多跑一趟。
正月元夕,朝廷委派的剑南道提举学事司、常平司、提点刑狱司等诸多道台主副官抵达武安,同行的还有一纸诏书。
诏书命范云舟率军出剑南,配合苏定春部夹击叛军。
于是范云舟共计投入各府厢军六万,已经在前些时日先一步进入了江汉道。
他此行目的地是江汉道最西边的夷陵县,这是正月底才打下来的,等到他抵达之时,剑南道厢军就要分三路向叛军发起进攻。
叛军如今在西线囤积有四万兵力,算总账的话,四万不是个小数字,但叛军南北战线拉得很长,分到各县各镇相对来说,就很少了。
范云舟这边兵力相对集中,可以预见发起攻势后,必然是势如破竹,收复的失地将进一步扩大。
压缩叛军在江汉道的势力范围,这就是上半年的主要策略,
在二月下旬,队伍走出山林,淌过一条溪流,便进入了旷野,夷陵县的城墙出现在了视野里。
夷陵县的城墙布满黑色的血污,还有投石机砸出来的坑坑洼洼,城外的树林一片焦黑,被烧得精光。
显然不久之前为了夺回这座县城,留下了太多痕迹。
如今城头已经竖起雍旗,城门大开,夷陵知县沐长卿携县衙诸吏出城一里相迎。
沐长卿,字敬之,年三十一,进士出身,原籍黔中道铜岩县,元嘉二十七年任夷陵知县至今,能力很强,如果不是受叛乱影响,他都要升任京县知县了。
“下官沐长卿,拜见招抚使大人。”
范云舟掀开门帘,走下马车,看着站在路旁躬着身子迎接他的的夷陵县大小官吏。
“诸位不必多礼。”
诸吏抬起头,纷纷打量起一身绯红加金涂银带的范云舟来,对于他们而言,还是头一回见到二十岁的四品大员。
范云舟则注视着领头的绿袍知县,看着他官服下的身体近乎骨瘦如柴,双颊如刀削一般快瘦脱相了,以诚挚的语气称赞起来,“沐知县辛苦了,你在城陷之后,饱受摧残而未向叛贼屈膝,可谓刚毅不屈,气节凛然,实乃大雍官员之楷模。”
听见此话,沐长卿忍不住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去年中秋后,秦王起事,夷陵县率先陷落,宁死不从的沐长卿被叛军投进县衙狱房。
叛军虽然没有整他,但狱房那些投敌的狱卒一朝得势,对他是百般羞辱、殴打折磨。
如果不是这次剑南道厢军反攻,恐怕他都要死在暗无天日的狱房之中了。
“范大人言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些许坎坷,下官还是能承受得住。”
“这段时间,县里不会缺失做事的,沐知县你还是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范云舟迈开步子朝县城方向走去,“日后还有重任要交托于你,病恹恹的身体可没法替本官做事。”
沐长卿原本还想说着不打紧,然后继续咬牙做事,但在听见范云舟说什么重任之后便拱手道,“下官明白。”
范云舟很欣赏他,如果他是剑南道的知县,直接将他调到手下即可,但这里毕竟是江汉道,如此行事自然不妥,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日后打个招呼,走正常程序就可以讨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