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琚端坐上方,着黑色常服,上面勾勒着许多金线龙纹,端是十分华贵。
他今年六十有二,鬓角染上了些许银霜,已经在位二十八年,总得来说算是一位励精图治的皇帝。
萧琚与范渠章自幼相识,几乎陪伴了他在登基前的所有岁月,并成为他登基路上的左膀右臂,君臣之谊十分深厚。
今日水云间里炭火烧得比较旺,又喝了些酒,萧琚双颊有些微红,半眯着眼睛看向范云舟,“你父亲近来可好?”
“多谢陛下挂念,家父一切安好。”
萧琚笑吟吟点了点头,打量过后对于范云舟翩翩少年形象还是比较满意的,“范云舟,你可知道朕为何唤你前来?”
范云舟如实道,“学生不知。”
萧琚饮下一口酒,“今宵上元夜,在坐诸位正在吟诗作对,恰好树升看到范云舟你站在玉带河边,遂把你叫了过来。”
“去年中秋, 你在玉杭府作下的《明月几时有?》如今在太安城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今夜上元,可有妙得?”
树升是韩相公的韩渊的表字,他此刻正坐在紧挨萧琚的下首位置,并赞许地看着范云舟微微点头。
这便是韩相公提携晚辈的方式,随意间给晚辈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能否把握得住就看晚辈们自身了。
满座公卿几乎都将目光投向了范云舟,千里共婵娟的正主就在近前,怎能不仔细瞧瞧?
后厅里的屏风后同样人影攒动,女子们从边缘挤着脑袋朝这边看来,模模糊糊间,范云舟看见了一道熟悉的面孔。
此情此景,一篇梦中词曲涌上心头,倒是十分应景。
“回禀陛下,学生这里确有一篇《元夕》。”
萧琚闻言一喜,拍了拍手,“好!你且将词道来。”
原本就在后面提笔记录的修撰官重新湿润笔尖,看向范云舟,等待着。
范云舟伸直腰,将手负在身后,在暗黄木地板上来回踱步,此间针落可闻,“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一口气朗声诵完上阙,满座之人皆轻轻点头,脑海中已然出现了上元夜里的繁华景致,并与水云间外的热闹坊市融为一体。
不断用比喻将外面坊市里的上元夜展露得淋漓尽致,不过还是有人有些许遗憾,相较于《明月几时有?》的水准,这首新词的上阙虽然瑰丽,但似乎差那么点神意,不过这只是上阙,下阕未出,无人妄下结论。
范云舟没去思量他人的看法,他此时的心里似乎是再一次浮现出了那一缕若即若离的幽香。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词毕,在满座轻叹声中,范云舟深邃目光投向后厅角落,与那灯火阑珊里的女子四目相对,两颗心儿跳跃在同一道弦上。
蜻蜓点水般的惊鸿一瞥后,范云舟收回目光,那女子能出现在水云间,想来应是某位大官家中的千金。
上方的萧琚沉浸在新出炉的词曲中久久不能自拔,良久之后看着范云舟无奈叹道,“云舟啊,答应朕,以后再遇到这种场合,你就不要作诗了。”
“呵呵,”韩相公笑出声来,“陛下说得有理,云舟如今占据了中秋与上元,是该给后世人留些其他节日。”
后世之人,谈及中秋,就避不开那明月几时有,今夜过后,这众里寻他千百度又将是一座难以攀越的大山。
萧琚双手撑在桌案上站起身来,一时间满座之人纷纷跟着站起,目光始终注视着他的身影。
尽管萧琚年岁颇大,但行走起来依然是龙行虎步,“哈哈哈,今夜出宫,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