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奥德下令隔日攻城后,妖魅便前往晢枢所在的营帐。
向皇城进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凭一己之力无法改变,也就放平了心态顺应天命。
而相较之下,倒是情况不明的晢枢更让她担心。
灰焰依她命令,寸步不离守在营帐前,见妖魅前来,立即亲昵地去蹭她的衣角,带着点邀功的意思。
妖魅站定在帐口,面前的帐帘破败,只虚掩着,却叫她踌躇不前。
在害怕什么呢,羞于即将说出口的话,还是怯于看到他的反应?
妖魅垂下眼睑,睫毛小幅度地轻颤。
都不是。她害怕的,是他再也听不见她说的话了。
他的异状,他的避而不见,让她生出诸多不愉快的猜想。
她几乎想转身离开,任营帐内的情况成为“薛定谔的猫”一般的存在。可最后经过几番心理挣扎,她还是理了理头发,面色如常地撩开帐帘。
营帐里的火堆已经完全熄灭了,上面覆满冰霜。帐帘撩开的瞬间,一团黑气带着劲风朝妖魅直冲而来。
妖魅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黑气却在她面前骤然停住。
似乎在确认来者的气息,短暂地悬停后,黑气四下散开,虚虚地将她笼罩其中,宛如一个轻柔的拥抱。
妖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僵直着身体立在原地。
可给予拥抱后,那团黑气好似了却了心愿,转瞬消弭于空气中,留下妖魅徒劳地环住自己的臂膀,试图留住那微弱的、属于妖族的温度。
像是年久失修的设备,在重新开始运作时异常艰难,酸胀感在身体里的某处磨人地啃咬着。
而在妖魅的目光接触到火堆旁的物件时,这种酸胀却陡然锐化成痛意,爆发性地蔓延开。
黑亮的令牌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勉强抑住指尖的颤抖,将其拾起。
玉质的牌面上雕刻着奇异的花纹,触感犹带着几分暖意,她却径直去翻看背面。
温润的玉面有一道碍眼的裂痕,自左向右斜切而下,一如初见时,男人背后那道从左肩贯至右胯的伤口。
妖魅握紧佣兵令,捂住胸口,弯下腰喘息。隔着一层血肉,她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如雷。
直到此刻失去,她的心脏才向她确认,是爱意而非情欲。
这个妖族,是她的心脏爱人。
她低头看着佣兵令,露出惨淡的笑容。
她早该料到的。他对兵符了如指掌,却又表现得毫无求取之欲;即使被误会成小偷,受尽追杀,也始终无法为自己开脱。
因为兵符的失踪确与他有关。
他就是佣兵令。
能以契约之力,号令全部佣兵的令牌,怎会是凡品?常年汲取天地间的灵气,加之吸食佣兵起誓祭予的鲜血,让他成功修炼成妖,凝出了实体。
自睁眼起,便是无休止的追杀,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舍弃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然而妖魅的出现,却令他自愿变回兵符,放弃了数百年的修炼心血,以成全她的忠心。
他承诺过,要帮她改变现状,不惜一切代价。
就当是回报她的两次庇护之恩了。
妖魅坐在营帐正中,感受烈风从破洞的空隙中挤压而入,带来的寒气充斥满整个营帐。
在他失去意识,彻底变回兵符前,那最后一刻的感受会是什么样的呢?
妖魅眨了眨眼,抖落睫毛上浮的薄霜。她恍然这片生活了数百年的地域,当真是寒气入骨。
在最后的瞬息间,他会不会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