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意卸下辫子上的簪钗,拆开松软的长发,镜子里的她不饰铅华,素白的脸上爬满了倦乏,与白日里意气风发的她判若两人。这也难怪,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波折,她的体格本就已大不如刚入秦宫时朗健,又常弗遵医嘱,内寒之症所带来的弱气正悄然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偏生她一副好强心性,对外依旧强撑不倒,哪怕是与胡亥相对,也从不为此喊一声怨,生怕惹了他牵肠挂肚,误了大事,成了他的拖累。
然此番她带着云婵留守咸阳,倒也算是幸事,虽忙于丽夫人案,但身边皆是有心人,独指静说。一面惦记着云婵的伤,一面还放不下她的寒症,总是见缝插针地拽着崔太医来给她号脉,几帖温补的药吃下去,见效虽慢,却也渐渐起了调养之用。
“子檐睡下了。”云婵从外执灯进了屋,见楚意还坐在竹席上对着几件丽夫人的旧物出神,“老头儿说过,你要按时睡觉。”
“还未到亥时,”楚意朝墙角的水漏努努嘴,“你且容我再坐一坐。”
云婵闻言,索性拿了垫子坐到水漏跟前抄手守着,亥时的刻痕刚刚露出水面,她便认认真真地出声喊她,“睡觉了。”
楚意哭笑不得,只好依了她。自胡亥走后,她就搬来与云婵同住,一为崔太医需要有人盯着她日常能够保持良好的作息,二来她二人同室总会比分室而居然在安全许多。原本也可应让云婵陪她处内殿,但她心疼云婵身上的伤,不舍得叫她去睡自己上夜时都不喜欢的小榻,于是便直截了当地搬了出来。
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共枕同席,一个带伤一个有疾,也算互相有个照应了。
“我还是觉得丽夫人之死与郑夫人脱不了干系
。”楚意即便在是躺下,心上也全无睡意。
“可你口说无凭。”云婵背对着她。
楚意在丽夫人的旧物里找到了许多当年郑夫人所赠的礼物,小到玉簪胭脂,大到华衫香炉,几乎都有涉猎。丽夫人似与她极为要好,别人上赶着送的黄金财宝通通不放在眼里,独是她送来的能与秦王所赐共置一室。不过郑夫人赠物倒是别出心裁,许许多多都是失传已久的楚国匠人手艺,连楚意都少有见识。
让楚意疑虑的正是这一点,她翻了个身仰卧着静望头顶的床幔,可她又说不上来究竟为何要疑惑不解。十日之期已过了两日,她却宛如置身迷雾之中,四面八方皆是模糊,唯有死神的脚步声在一点点变得清晰靠近。
晨起早膳后,恰值休沐,子檐不必去学宫听教,自告奋勇地牵了麟角出去溜达。楚意等着静说从太医署端来药,见她一路过来大汗淋漓,便道,“就你最**心,明明可以将药直接送来光明台我自己煎煮服下就好,偏生不肯,大热天的,怎会受得住两边折腾?”
“无事无事,”静说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一碗凉茶饮下,“崔太医脾气怪,除了陛下和胡亥公子,其他人都不肯照看,我跟在一旁蹭了个清闲,多顾着你些才应该。”
楚意与她半真半假地说笑了一句,“左右你年岁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太医署不高不低地熬着,趁早成婚出宫过日子最好。”
“不害臊的坏丫头,净笑话我。”静说似羞非恼地拧了拧她的脸,温和地低眉一笑,“你可别来替我张罗这些有的没的,如今无人与我生是非,常能来同你作伴,日子这样过足矣。你要心疼我,就加把劲儿养好身子,来年给小公孙
添个伴儿,认我作姨姨。”
她二人的体己话说到这里,反倒叫楚意害了臊,红着脸直笑,“究竟是谁不害臊,我倒要叫云婵进来评评理了。”
静说只管颔首“咯咯”地笑,等她喝完了药,便要收拾了药盅再去给云婵看伤。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被突然跑进来的子檐和麟角撞了个东倒西歪,险些拿不稳本就笨重的土罐。
“何事如此高兴,冒冒失失的,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