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门上的刻纹又冷又硬,隔着斗篷冬袄,硌得楚意后背生疼。闹出这般风浪,上林苑的卫兵恐怕已离百戏园不远,她若再不及时离开,恐怕就要功亏一篑。怎奈门外那头猎豹进得正香,倘若她此时走出去,难保不会成为它的加餐。
就在楚意进退两难时,黑暗中忽然伸来一只微暖的手,未等她回过神就将她一把从门中拉了出去。她定睛一瞧,果然是身着夜行衣的胡亥。
就在眼神交汇的一瞬,尚在撕咬食物的杀人豹耳朵一动,循风声凶狠地一眼瞪过来。便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畜生已然抛下了嘴边的食物,狂啸着奔袭过来。楚意头皮一麻,甚至清晰地看到了它牙缝间血丝肉沫,然而他们的背后却是只有一扇出路的百戏园。
难得胡亥临危不乱,即刻拦腰将楚意抗在肩头,下盘一稳,飞身而起,一脚踏在那冲过来的畜生头顶,借力施展轻功,攀上一侧宫墙面上垂下的爬山虎,三步并作两步,一阵天旋地转间,已带着楚意蹬上了墙头。
站稳后,他便将她放了下来,胸口深浅起伏着,却若无其事地俯瞰墙下如**般游弋而来的卫队,“敢走么?”
数丈高墙,行差踏错一步,跌下去即便不会粉身碎骨,也定会被赶来的守卫抓住。夜风猎猎,那一刻,从前属于下相小虞爷的那几分张狂在她眉梢飞扬生媚,“有何不敢?”
他们玩命地奔跑在不胜孤寒的宫墙上,像是在追逐着天边那轮泠然圆硕的月亮。卫兵和猛兽在脚下纠缠着,那样一头长期在腥风血雨里求生的猎豹,在生命的最后爆发出了极限之外的战斗力,为了昙花一现的自由,满怀一腔孤勇而竭力以战。
一声声呼啸在铜墙铁壁内的兽鸣,哀烈而悲壮。
胡亥的马起初便被他从马场牵来的安排在墙外**拐角的暗处等候,通体黑亮的家伙名唤麟趾,那是不久前秦将蒙恬偶然在匈奴人手中赢来一匹汗
血宝马,与他胯下正好雄雌成双,于塞北孕成下崽,驯化后便被贡回了咸阳,从此成了秦王赠予胡亥粉饰太平的赏赐中平平无奇的一例。
然墙内已人仰马翻,兽声如雷,这厮却充耳不闻,出奇的镇静,但要听胡亥口哨一响,它便振奋精神,扬蹄而出,稳稳接住从墙上飞身而下的胡亥。
胡亥牵住缰绳,旋即回首向尚在墙头的楚意伸出了手,月影婆娑下,面对他泠泠厉然的眼波,她没有半分犹豫,便从那高墙之上一跃而下,携风坠入他臂弯之中,胸膛之前。
直到落稳,她才来得及后怕。她设想过自己在这座冷漠的王城里找一个会以性命相托之人,倾尽信任与他相对。
可她从没料到,有朝一日,这个人竟会是胡亥。
马蹄踏在整齐平坦的青砖上,更像是踏在了楚意心口那面狼皮大鼓上,隆隆冬冬。她偷偷仰面望了一眼胡亥,那个目不斜视的少年淡静俊逸的面孔像是尊泥像,古井无波。可楚意分明地听到了他胸膛里正澎湃跳动的声音,在与她心口的鼓声互相唱和。
胡亥驾麟趾回到西安门前不远处,便与楚意一块下马步行。这厮果然是千载难逢的良驹,只待胡亥一声口令,便自行向上林苑小跑回去,便是遇了人也只道是它自己趁此间大乱,脱缰跑离马厩尔尔。
楚意不禁称奇喃喃,“这究竟是马还是人?”
胡亥并未作答,而是领着她重新从本该已经下钥的西安门的门缝里溜了进去。他考虑得确实比她周全些,提前买通了今夜西安门的门卫,留下这条小缝,供他们全身而退。
这一夜的波澜壮阔,也终是在楚意洗尽铅华,散开微乱的发髻时落下帷幕。她心头似仍有热血沸腾不止,一时还忘不了那几个贪财好色的无辜守卫惨死兽口的下场。
铜黄的镜面里,是她面目全非的脸,低首看着这双从袖中伸出来的手,虽仍是素净无瑕,白里透红,脉脉掌纹
延展,然而却染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