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待命的侍卫得到指令,当即鱼贯而入,四五个人七手八脚地来捉拿楚意。临危之际,楚意迫着自己保持冷静,纵使重锁加身,她也没有半分畏惧之色。
“夫人,难道你以为只要把我还有小兰他们灭口,您和张七子的所作所为便不会败露了么?!您难道以为光明台就没有自保的后招了么!”她扛着双肩被押的痛辱,字字如石掼地,“小小一个楚意死不足惜,如若能有夫人结伴共赴黄泉,那才是楚意的三生有幸啊!”
此言一出,郑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犹豫,但只一瞬她便果断地冲侍卫扬手,命他们立刻将楚意带走。
就在此生死攸关之际,忽闻门外一声暴喝,“谁敢动她!”
楚意随众人回首,但见胡亥孤身一人,一手撑着手杖,一手提一把锃亮长剑,再如当日春深台那般出现在了楚意的面前。
只是这一回,他腿伤未愈,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不如之前潇洒,却依旧不卑不亢,自持威怒。众人皆被他气势所镇,那些侍卫对这位王子的暴戾嗜杀之名如雷贯耳,皆畏缩不前。
郑夫人威慑秦宫数年,气度岂是一般人能比拟,便
是万军兵临城下,她也镇静如常,“虞楚意,这就是你所说的后招了么?”
“今日,便是我屠了你这一殿蝼蚁,陛下也不会多言半句。”胡亥的剑锋直指郑夫人,话语中更有几分鄙夷,“毕竟离了这华阳殿,离了陛下,离了扶苏,你甚么都不是。”
方秀梅见郑夫人都镇不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连忙上前护主,“胡亥公子,郑夫人是你的长辈,你的庶母,你在此以锐器逼迫,可还有半分孝悌之心在胸!”
郑夫人却在胡亥微微转动剑柄时,大惊失色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把剑…这把剑……”
这并不是上次在春深台时胡亥杀人所用的那一把,而是一把尚未沾染血气便已经锋芒毕露的剑,轻轻一挥,恰似有盘龙攀附其上,吟啸山河,又似有千万剑魂跟随剑主身后山呼海啸。
威道之剑,太阿!
楚意死死瞪着那把银雪透亮的宝剑,万分惊愕之下,脑中竟是一片空白,酸麻感从皮肉直达骨血。剑身扑面而来的是,带着血腥的熟悉,仿佛要将她重新拉回那些兵荒马乱的黑暗日子里去,在父母暴毙的梦魇里被无休止的恐惧和恨意吞
噬。
收剑入鞘不过一瞬,胡亥身上排山倒海的气势也随之封于了剑鞘之中,尚存两三分余威仍使人不敢枉生悖逆之心。
他朝楚意伸出了手,“走。”便将她堂而皇之地领出了秦宫谁人都不敢造次的华阳殿,如若进出无人之境。
人生的博弈中,越是孑然一身的人,越是无所畏惧。胡亥无惧,但郑夫人有,就写在她当时看到胡亥手中之剑的眼神里。所以哪怕是被胡亥这样的小辈踩着脸面上门羞辱,她竟也只能不甘心地暂时忍受下来。
从前楚意以为他只是拿捏住了溃疡腐烂的程度,而现在她终于知晓,原来溃疡烂得是否彻底,全由他来断定。他想何时剜除,都是易如反掌之事。
造就这一切的资本,无非是他手中那把久不露于世人面前的剑。
回光明台的路上,即使行路艰辛,胡亥也坚持着不让楚意相扶,不许她传人送来步辇,一声不吭,倔强得独自走完了全程。
一进庭院,楚意便迫不及待地问起他,“太阿剑为何会在公子手上?”
胡亥眼中划过一袅不着痕迹的失落,并不打算立即回答楚意,缓缓回头后,才不咸不淡地开口
,“我的东西,不在我手上还能在哪里。”
他的眼睛没有看着楚意,而是冷淡地远眺着窗外富丽宫景。楚意哑了哑嗓子,心一横便道,“你清楚我是谁的,何须那这样的话搪塞?”
“我不清楚!”他剜了她一眼,浓郁的淡漠中夹杂着深深的失望,“你从未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