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夏最后的一场暴雨,凝着整个夏季未曾泄露的冷意,冲刷在咸阳宫青石板的地面上,腾起淡淡雨雾。楚意携周身水汽,闯进了**殿的主殿,无理之至,连鞋履都未脱下。
就算已在光明台有些时日,这也是她首次见到传说中的胡夫人,这个即使青春不在,也依旧美得独具一格的女人。未施粉黛,甚至连发髻也未曾挽起,一头乌发中掺了丝缕愁白,与胡亥如出一辙的眉眼中带着异于中原的蛮疆野性,却在她勾唇冷笑时化作一池春水,妩媚婉转。
然而绚烂美丽的,除了娇花碧草,便还有鳞光闪闪的毒蛇,“谁给你的胆子闯进来的?”
“有日子没见过夫人了,奴婢奉主命前来向生母问候一声。”楚意不卑不亢地扬声道。
“是么,可我不记得我有孩子?董姑母,你说对么?”胡夫人盈盈背过身去,楚意这才注意到她未着秦人衣装,而是她不曾见过的异族衣裙,裙摆和臂钏上的银流苏娑娑沙沙,回响在空荡荡的华殿中。
在她二人外就只有一个姓董的老奴,她欲言又止看了看胡夫人又瞧了瞧楚意,对后者轻轻摇头,“姑娘不必再多说了,夫人说没有就是没有。”
“夫人如何抗拒,您与公子血脉相
连都是不争的事实,怎能是您说没有就没有的?”楚意同情地看着那张美艳的容颜,怜惜道,“夫人就算是恨践踏您故土族人的秦军,恨陛下,可公子呢?难道他的出生就是错了么?他的腿就活该断了么?”
“他的出生怎么不是错?!”胡夫人突然暴起,凶狠地瞪着阶下的楚意,中原语说得并不标准,“为了他的出生,我滇巫一族绝于大秦铁蹄下,为了他的出生,我委身异族男子,身困此地。他,身上流着可恨的秦人的血,他就是恶果,是孽障!没了一条腿又怎样,他该死!该死!”
楚意被她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震住,一时失语间就被她叫来的内侍从殿中拖了出去。殿门在楚意面前轰然关闭,她跌坐在大雨里,任凭冰冷的无根水拍打在身上,脸上,都不比此时心中万丈寒渊。
她在这一刻,分外地想念自己死去的父母,想念不可复往的童年时光。
可她没时间继续在这多愁善感,胡亥还在光明台中躺着。既然胡夫人那里说不通,太医进不来,那她便只剩最后这个有点疯狂的法子了。
她果断地从雨中爬起来,连竹骨簦都顾不上拿,利落地将贴在脸上的乱发捋一捋,奔向太医署。像是一阵风般,她一
口气跑到太医署门口,还没顾得上喘息歇脚,便径直冲着太医署的药柜过去。
拿出从前和项籍在下相城中撒野的气势,蛮横地把趴在那打瞌睡的值班太监提着领口抓起来,“我要一副夹板,以及商陆、川芎、乌药,还有大腹皮、炒细辛。一应按腿骨折伤的剂量速速配齐,记在光明台的档上。动作快些,我家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决饶不了太医署。”
之前在家中,项籍习武,有个磕磕碰碰也是常事,楚意跟在阿姊身边看着她为他疗伤,多少也记住一些。幸好十三岁那年项籍骨折时,素来过目不忘的她还将药方细看了一番,至今竟有了用武之地。
那小宦官被楚意吓得哆哆嗦嗦,半天才磕巴地说全一句话,“姑娘有太医的药方么,我们这儿脱骨折伤都要看着药方抓药,没有药方,就是陛下亲自来拿,我们也是不能开柜的。”
“哪来那么多废话,”楚意揪着他领子的手又用了用力,从袖中摸出她身边最贵重的那枚平安扣,“今儿你要是把药给我,这宝贝就是你的,要是不给,那我就是死也定要拉上你们整个太医署陪葬。”
“嚯哟,好大的口气。”墙角传来一声醉醺醺的嗤笑,楚意闻声回首,角
落里的人扶着矮几慢悠悠得爬起来,脸上的肉快把眼睛挤成了缝,嘴角白净无须,若是未发福年轻时,也应该是个清秀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