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秦历始皇三十一年五月初五。
这天晴空万里,无风无云。爬山虎爬满道路两边**的宫墙,其上附着水泽正在和煦的阳光里慢慢蒸发成雾气,无形却湿漉漉得蒙在人的心口。
楚意便是在这样舒适的天气里,随胡亥踏入光明台鲜少开启的门。他的剑锋上带着血,脏了光明台中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楚意规规矩矩地低头跟着,忽是余光里有影微微晃了晃,抬眸时见胡亥身子朝前一倾。
楚意一个箭步上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这一扶,正好扶到他上臂,厚厚的纱布缠裹着,却是楚意手上轻轻用力,就疼得他眉心跳了两跳。他紧咬着的嘴唇越发苍白,身上温度半凉,唬得楚意连忙扶着他往屋室里躺下。
“我去找太医。”楚意没有心思多问,替他盖好被褥转身又要出去。
胡亥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不许去。”
“可你病了。”楚意急得跺脚。
“我说了不许去。”
屋里二人相持不下时,光明台的殿门又一次被人从外推开。来者正是秦王身边女官的何氏,入宫学习礼仪时楚意曾遥遥瞧见过她一次,此番人来时衣着光鲜,面显老态,发线灰白,仿佛与生俱
来的严厉让她不禁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虞子期。
“公子。”何氏若有似无地瞟了胡亥跟前的楚意一眼,面上肃然,毫无表情,“到时辰了,您该去无极殿向陛下问安了。”
“公子身体不适,行动不得,今日怕是哪都去不得了,还请陛下恕罪。”楚意抢在胡亥前头双手奉在头顶行礼,不留神让胡亥搭在她肩头的外衣滑落,露出衣衫不整且伤痕累累的后背。
“你不是光明台的人。”何氏皱眉看向她。
楚意见胡亥没有说话驳她面子,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之前不是,不过现在是了。光明台内侍楚意见过何姑母。我家公子……昨个午后去御湖边玩水受了凉,刚刚才降下高热,身体正虚,不便走动,还请姑母如实回禀陛下。”
她自是瞧出了胡亥的伤病有隐情,必定又不能对人说出真相的苦衷,不敢在外人跟前多嘴,只找了托词,想要先将人糊弄出去。
“是么,那可请太医看过?取了些甚么药,何时煎煮,何时服用,一日几回,又是放在太医署还是拿回了光明台?”何氏扬声耐着性子问,眼中半信半疑的浮影在楚意的身上游移。
话问得咄咄逼人,容
不得楚意有半刻思虑,她大起胆子随口胡编,倒也还算有条有理,逻辑顺畅。
熟知何氏听了不但没能相信,反而怒喝道,“胡说!若说一直发着高热,方才又如何跑到春深台杀了人,还将你这丑陋贱婢拉出来!如此不懂规矩,欺上瞒下,是还想再去鬼门关绕一圈么!”
楚意还算镇静,不慌不忙叩首,仍是那句:“公子身体不适,行动不得。”
她在赌,赌众人对胡亥这个秦王的心头肉的忌惮。何氏虽是秦王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儿,她再得脸,却也不过是个奴婢。欺负欺负不受重视的公子公主倒是可以,然而胡亥这样的,不能不给他面子。
“我又不是半身不遂,不能自理,有哪里去不得的?你这贱婢倒蹬鼻子上脸,做起我的主了。”胡亥从楚意身后的软榻上坐起来,假意推开她,实则是将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借她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公子喜欢清静,身边若要留人,就不能留下这活灵活现的舌头了。”何氏低头看着楚意,冷声道。
胡亥横了她一眼,“关你这老刁奴甚么事?滚出去,我换了衣裳就来。”
何氏遭了这样无礼的训斥,也不说甚么,
仿若不闻地板着张老脸就出去了。留下胡亥和楚意僵在空荡荡的内室,他们进来的急,没有来得及点灯,只有一缕阳光透过半开的窗照进来,拢住胡亥惨白的脸颊和楚意乌黑的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