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清明当日,细雨蒙蒙,在这座埋葬多少人青春、国家、感情甚至血肉的巍峨宫墙中,最不缺的就是苦命的丧家之犬,太官署中一片凝重,加之巴夫人去世,遍地的愁容满面,长吁短叹。
到黄昏,清明雨点点滴滴,楚意这些日子腿脚虽已经好利索,但为了不重蹈覆辙,冯改也不再让她去给妃嫔们传膳。到今日只安排了她和静说去给永巷深处的某些旧人送吃的。
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这种日子难免想起父母的枉死,一路来回都还有些心不在焉。
静说便跟她说起她的身世来历,“我家世代都是燕国一个大户人家的家奴,连名字都是那家的女主人所取。后来燕国灭了,那家人全都死了,只有我因为当时年幼,侥幸被蒙大将军的亲卫所救,充入宫中当差。”
“这样一家子人,全无活口么?”楚意惊问道,只是问的时候不对,赶在这样的日子总是容易勾起别人的无限伤怀。
“是啊,秦军闯进来的时候,我娘正在给女主人梳头发,我爹为了护着男主人被乱刀砍死,我被姥姥藏进装菜的竹篓里,可等我出来
,他们就都……就都……”静说越说越伤心,眼底泛起泪花,“我永远忘不了,母亲死时下身光溜溜的,手里握着的梳子上沾满了血,睡在咬舌自尽的女主人身边。我爹他啊,至死,眼睛都是紧盯大门方向……”
她声音很轻很低,只让楚意一人听到,她却仿佛身临其境,无限感伤,不由握住她的手,“都过去了,是我的错,不该叫你回忆起这些。”
她低着头,眼泪打湿了绢布鞋面,但马上仰起脸朝楚意努力一笑,“是啊,都过去了,姥姥当初可是嘱咐我,要好好活下去的。”
哪怕再苦再难,为了那一句嘱托,也要拼尽全力地好好生活。
楚意沉默地握紧她的手。战争之所以残酷,是它所到之处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人之所以存活,是他尽管尝遍七难八苦,仍旧怀抱希望,勇往直前。
不远处的宫墙转角处有几缕青烟若隐若现,越走越近时,女子的呜咽声也渐渐明朗。楚意和静说吓得面面相觑,都说历代王朝的宫殿邪门,她们不会是撞了大运碰上甚么了吧。
终是楚意壮起胆来,歪头一看究竟
,“乐雎,怎么是你?”
着白衣素裙的乐雎,抬起泪痕满布的小脸,惊诧道,“楚意,你们,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楚意不说话,斜眼看了看她脚边几根烧了一半的长香和香炉,立马明白过来。静说反应极快地拉起她,“傻丫头,你知不知道违反宫中戒律,私自摆案行祭奠礼的人要受到怎么的处罚?”
乐雎是个得意大笑失意大哭的性子,两三句话的功夫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知道啊,当然知道,我想我爷娘了,好想好想他们,不知道他们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静说连忙抱住她,跟着哭起来,“好姊姊我明白你的,我也想我爹娘姥姥呀,可是这里是王宫,你这么做会没命的。如果你因为祭奠他们死了,他们不是更伤心么?”
两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在楚意面前相拥而泣,雨终是灭了乐雎好容易点燃的香烟,她心中凉如大雪冰封,彻寒之下是空寂半废的楚王宫。
巡逻的禁军一步步逼近她们处在的这个角落,楚意赶紧拽着她们仓皇地跑开。
溜入后门之前,楚意扭头温声道,“快把眼泪擦擦,别
让人看到了。”
她想了想,冲两个眼眶还红红的姑娘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寿春城破的时候我也只有十岁,那时候望着火海里的楚王宫,我阿爹牵着我的手,对我还有兄长阿姊说过,人之精魂不亡,则国不亡,人之希望不亡,则家不亡。只要大家都还心存希望,家国都会永远存于我们心中,包括我们的爹娘。”
“嗯,起码以后都不会再有战争了。”乐雎吸了吸鼻子,勉强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