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四年,六月。
江都宫,西阁内。
“阿摐,近日宫内怎如此诡静?可是又要出征了?”
身着黛紫凤袍的萧皇后独坐榻前,一手扶额:“方才听宫里传言,武贲郎将今日下令骁果军不得擅自外出,连江都城也是禁严了。”
“朕的骁果军坐不住了。”
五十岁的杨广似乎早就猜到了什么,冷冷一笑,甩了甩赤金龙袍袖口,负手而立:“中原大地,反贼林立,想来……朕恐不久矣!”
“司马德戡要造反?”
闻言,萧皇后大惊失色,连忙起身。
要知道司马德戡可是大隋禁军最高统领。
杨广凝视着窗外,久久不语,帝国江山已是颓危多年,身为皇帝,他比谁都清楚。
此次入驻江都,也是因为东征高句丽失利,迫使天下民怨四起,中原江山危如累卵,那些怀有不臣之心的门阀世家早就想造反了。
东都回不得,方才来了这江都暂避,连日来,城内宫外,频频发现端倪。
很明显,有人想要自己的脑袋了。
“罢了!”
浓密的络腮胡随着杨广大笑几声而微微晃动,转身拎起一壶酒斟上:“朕愧对于你,愧对于膝下子孙,然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大隋祖业。”
说罢,一口饮尽。
“阿摐!”
这情形看得萧皇后心尖打颤,挥挥手屏退了宫女,几步上前,搀着杨广缓缓坐下:“阿摐莫不是早知江都生变?为何不尽早制止?”
“天下人人言朕乃暴君也,造反之心何止二三。国运将至,非朕一己之力可撼矣!”
杨广醉眼朦胧的自嘲一笑:“宇文化及已连三日未曾入宫觐见,而今司马德戡调令骁果军,包围全城,罢了,饮尽此酒,朕之首级任其砍斫。”
啜泣声自耳边响起,萧皇后哭成了泪人儿,点点泪珠沿着那张不老容颜滚落,葱白的手指拈着绢帕低首擦拭。
“美娘……”
杨广啪嗒一声将酒樽放于案上,粗喘着呼吸坐下:“朕已无力回天,美娘当携浩儿、倓儿潜逃出宫。”
“至尊命危之时,美娘何能弃之不顾……”
萧皇后泪眼婆娑的扬起头,呆呆看了看窗外:“偌大的江都城处处重兵把守,若至尊遭不测,吾等孤儿寡母又有何处可匿?”
“皇权旁落,国朝更迭,朕无谓生死,倓儿、浩儿若不逃之,恐杨家皇室难有血脉存留……”
杨广说的有气无力,缓缓仰起头,泪眼朦胧的神色中浮现一抹绝望。
他预感到了。
早就预感到了。
自大隋王朝巅峰时,登基大位,继承大业,而今不过短短十四年。
穷极毕生三征高句丽,大修运河,与那些门阀、士族明争暗斗多少栽?
天下人将朕比作商纣、夏桀那般暴君,朕不予计较,只是,铁打的门阀流水的朝代,门阀士族不死,朕焉能甘心?
天际间,血红的残阳渐渐没入层峦叠嶂,浓浓乌云自东方蔓延,将天空遮掩过半。
天快黑了。
江都城中,酒肆客栈虽有营业,却行人依旧稀落,全副武装的骁果军如临大敌,官道上禁卫军乘骑战马,沿街巡防。
压抑。
整座城池充满了诡谲的压抑,正值六月,树梢间蝉鸣聒噪,气温燥热难耐,大有一场大事将要发生前的平静。
…………
与此同时。
城外五十里处,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间村落。
身着黑布粗衣的妇人们蹲在水塘边手持棒槌,捶打着衣物,光着屁股的孩童嬉耍玩闹。
静谧的树林内不时有三两只家犬窜出,扑入水塘一阵欢腾。
好一副世外桃源的既视感。
一辆驴车自村外而来,手持皮鞭的村夫老汉摘掉斗笠,到了水塘边,呵斥毛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