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漆黑的夜幕里,几辆加长林肯飞速开往市医院的路上。
两旁的路灯隔着几米就有一个,却皆是走马观花,看不分明。
所有车都是陆家的,但每一辆车内的氛围都是濒临死亡的寂静——就和正躺在医院手术室病房里的男人一样。
盛晚不姓陆,可作为唯一的局外人,她也不自觉的被这种基调冰冷又肃穆的情绪感染,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
尤其是她忘不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在陆宅客厅里,陆远词听到‘病危通知书’的那一刹那,眼睛里有什么情绪好像碎掉了。
认识了六年多,这是盛晚第一次看到陆远词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一直都像是一座优雅的欧洲古典钟表,但这次,好像停住了,不走了。
一种把灵魂抽出脊髓的无力感。
盛晚真的有点担心,所以她犹豫片刻,还是无声的伸出自己的手来,轻轻抓住男人的大手。
他们并排坐在车后座,可即使靠的这么近,她竟然也感觉不出来男人身体的温度,就好像……是一个冰冷的机器人。
手也是,冰冰凉凉,仿佛没有血液循环。
“陆远词。”盛晚的担心实在压不住了,她抬眸看了一眼男人苍白的侧脸,小声问:“你还好么。”
“……还好。”陆远词仿佛这时候才察觉到身边有人似的,他反手握住掌心的柔软,轻声道:“晚晚,让我抱一会儿…好么?”
一会儿就好。
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很冷。
盛晚没有犹豫,抬起手来抱住男人看似宽阔但此刻却无比脆弱的肩膀。
她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肩背,柔软的声音荡在耳边:“没事,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陆远词闭了闭眼。
在听到陆宜景被下病危通知书到现在,他仿佛都置身于漆黑冰冷的海面,一直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直到海浪快要淹没他的口鼻——
但有一只小手,硬生生将他拽出来了。
他不是可以随便沉沦的,起码有盛晚在,他就不能。
从陆宅开车到市医院要四十分钟,但司机踩足了油门又赶上晚上路况还好,硬生生的把时间压缩到了半小时。
很多年后,陆远词都记得司机挣出来的十分钟。
人生中会有无数个十分钟,但这次的十分钟,让他见到了还活着的陆宜景——准确来说,是昏迷着但没有彻底宣告死亡的陆宜景。
隔着明亮的玻璃窗,陆远词能看到陆宜景躺在病床上的苍白侧颜,甚至眼角细细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谁说成为植物人就不会变老?这些年,他一直清晰的能观察到陆宜景变老的痕迹。
岁月平等的对待每个人,但它可以让陆宜景变老,却不肯公平的给他和普通人一样的寿命。
就在陆远词赶到医院七分钟后,陆宜景彻底宣告死亡。
他坚持了许多许多年,但终究是坚持不住了,心电图成为一条直线。
伴随着机器刺耳的叫声,姚楹昏了过去,陆奕宁一拳重重的打在墙上,到处都是哭声,就连向来冷静的陆肇身子都晃了晃。
在喧嚣的世界里,唯有陆远词是‘巍峨不动’的。
他就像是一块石头,或者说是一尊石像,始终站在病房的玻璃前守护着已经死去的陆宜景。
直到医护人员要准备进去推开他的时候,陆远词才有了反应。
“你们……”他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白大褂,一张脸也记不住,声音嘶哑的厉害:“你们要做什么?”
“先生,麻烦让让。”医护人员每天都要经历太多这样的场面,因此也就显得格外无情:“已经宣告死亡的病人要推去太平间。”
市医院的病床金贵,没空给死人耽误。
哪怕他们住的是vvip病房。
陆远词瞳孔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