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幅画的内容,并不相同。
其中有一幅,我并不陌生。
枯藤老树,小桥流水,斜阳西落,人影断肠。
是三哥总算是大度了一回舍得让人大饱眼福而挂到竹萱阁大厅的那幅。
明明已经装裱好了,为了成亲还特意命人挂到了最显眼处,如今却又将那装裱之物统统去除,只剩下这最普通的一张宣纸,映衬着上头苍凉的意境。
“怎么样?两幅画是出自同一人手笔吗?”三哥两手中分别摊开着一幅画卷,那从上而下的卷面,大小相仿,两手相握,绰绰有余。
“坊间模仿天方子画风的人是多之又多,我研究天方子真迹不深,哪儿能一下子就看明白?三哥你别打岔,再让我好好瞧瞧。”
抬眸往另一幅画望去,我猛地一怔,脸上一抹笑意,却是徐徐绽放。
画卷之上,有男高雅。
三三两两细雨,阳光却依旧透过云层散落。
这,是典型的江南晴雨天。
桃花树下,三哥潇洒风流,左手负在身后,右手一把折扇轻展,意态不羁。那纷飞的花瓣迷人眼,飘落他满身,更显出画境悠远。
桃花树旁是一条溪流,花瓣随风飞逝,毫不犹豫地纵身入水。奈何水波湍急,毫不留情地前行,就连看那落花一眼,都不曾。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视线缓缓向下,我如同醍醐灌顶,蓦地指着里头的一处暗影朝着三哥说道:“真是没想到,居然话中有话,更是画中有画。”
三哥忙紧盯着我所指的那一处。
一道暗色落在地上,半圆不圆,明显便是什么东西的影子。其实若没有看明白,确实是没什么,也只当是作画者信笔为这场画中雨添了氛围。可真若看懂了,也便理解作画之人的心思了。
左下角,并不曾署名,仅仅落下了日期。
按日子估摸,恰是三哥的婚讯圣旨昭告天下当日。
见三哥一脸茫然,我好意提醒:“这倒映在地上的影子,三哥不觉得和油纸伞相似吗?”
“油纸伞?”细细咀嚼着几字,三哥的视线落在上头,一瞬不瞬,“确实,细细推敲下来,倒还真是一把油纸伞。”
“以那种姿势倒映在地上,那么这伞便绝对是被人撑着。可作画者却故意将那撑着伞的人遮遮掩掩,就连影子都吝啬于添上半笔,只露出这把油纸伞半遮不露。”
“为什么?”
三哥素来多才,可唯有这女人家的细腻心思,揣摩不透。
“大老爷们这么点雨还要娇弱地撑个伞,恐怕是不可能,所以这画中撑伞的绝对是个女子。三哥注意看她所站的位置,恰是你的身后。遮遮掩掩,不让你看到,无非是印证了那满树的桃花飞,落了一句暗相思,恰与画中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意境相呼应。”
三哥浑身一震,那握着画卷的手蓦地收紧,上头隐约可见青筋。
“不……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难以置信地转首望向我,眸中的光芒似要将我灼伤:“那你告诉我,这两幅画,究竟……是不是同一人所作?究竟是不是?”
三哥一手拿画,另一只手却死命地拽紧了我的手臂。那力度,强劲得让我有些难以承受。
“三舅子这是作何?紫儿还怀着身孕。”凭空出现一条手臂,将三哥加诸在我身上的力道卸掉。景行然一脸担忧地望着我,随即将一个婢子递上来的披风接过,替我仔细地披上,“起风了都不知道进屋去吗?这是存心让爷担心呢?”
我伸出手安抚性地握在他掌心,一点一点与他十指相扣。视线却是望着三哥,一脸的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