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七星报喜,博得满堂彩。
六角宫灯掌起,琉璃光滑倾泻,不知不觉,竟已夜幕降临。悠悠扬扬的箫声传来,折子戏终是落幕,取而代之的是宫妃们为贺崔太后入宫而奉上的歌舞表演。
我却是懒得参与她们的争奇斗艳,只是有些意兴阑珊地扫了一眼台上。
刹那,我竟再也移不开眼了。
台上,江舒薇巧笑倩兮,欲语还羞,舞姿轻盈,曼妙的身影随着箫声旋转跳跃,月华笼罩,淡淡的灯光下,那一袭素衣更衬得她若坠入凡尘的仙子,朦胧迷离。
竟不知她是何时上的台换的装,一舞惊艳四座。
可我的目光,却透过她,望向那伴舞的吹箫之人。男子遗世独立,暗绯色的衣袍上是黯淡的光泽,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空无一物,萧瑟凌乱。
那,是一个被剜去双眸的男子。
那张脸,我并不陌生。
它属于一个,叫做千子健的已亡人。
凉风拂面,天际的弯月柔和地洒下银色的光辉,与各处张挂的宫灯遥相呼应,倒是缀染上无边无际的缥缈与旖旎。
嘴吃惊地张大,我震惊于会在此地看到千子健。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明明自剜双目随着武青鸾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
可那眼眶中的空荡以及那份气质,却让我不得不信……
陆志丘的密函上分明写着千子健留下官印,辞官而去。
而几天后侍卫的禀报也没有丝毫疏漏。千子健直接去了与武青鸾相约之地,在桃花香中将武青鸾的骨灰放飞,自剜双眼随着她了却了残生。
为何,他会出现在此?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面容相似不说,就连那空洞的眼眶,竟也一模一样?还有那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年的豁达与豪迈……
不,当初千子健的尸身却神秘地失踪了,所以他其实根本就没死?
心思远游,我下意识便探出了脑袋,却被头顶那只手给一把拍回了原位:“睡要有睡相,怎的一只小狐狸竟连最起码的睡姿都没有呢?”额上被指尖轻弹了一记,打趣的声音含着一丝沉重,若有似无。
“一国之君竟连是人是狐都分不出来,敢情是要当一代昏君。”咕哝了一声,故意发音模糊不清,料想着他不会听清,也算是在口舌上为自己报了仇了。继续将脑袋趴在他腿上遥遥望向那身份不明的男子,却恶作剧地在他腿肉处掐了一把。
臀部瞬间一疼,景行然竟报复般不顾众目睽睽对我拍打了一记。
我发怔地望去,却见他若无其事地对着显然发现这边异样的崔太后长长一叹:“这小糖儿睡觉不老实,只得狠下心来教训一番。”话锋一转,却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着台上一箫一舞的两人道,“薇儿的舞资若天人,该赏!”唇畔微勾,笑意盈盈。
心一涩,我竟不敢去看他面对江舒薇时的表情,急急地撇过头,恰对上坐在第二排偏南位置的玄枫锦。
今日的玄枫锦一身亲王蟒袍,金边点缀,腰缠玉带,其间挂着的那只兔形的玉坠子则是形影不离。那胜雪的白衣不再,却更是一番光芒万丈的灼耀。
蓦地见到明明已死的人死而复生,他眼中的那份震惊似乎也不亚于我,手中的酒杯倾倒一边,酒液沾湿了他的指尖也不知。而他的那份震惊,多了一抹我所不了解的复杂。
今日的盛典接近尾声,景行然对着众人封赏,有意无意地试探着:“这位乐师为本君的爱妃伴奏,大功一件,不知想要什么封赏?”
那形似千子健的男子和所有伶人站在一起,不卑不亢,却是沉稳应对:“小民别无所求,唯有一愿。”
“说。”
“只愿君上能够归还小民之妻,小民定当感激不尽,肝脑涂地。”暗绯色的身影刹那跪下,头重重磕于地面,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