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研站在她身后,似乎感觉到什么,低声开口:“怨念最浓郁的地方,是五楼的书法展厅。”他顿了下,“那边还有一位生人的气息。”
*
诸伏景光清楚地知道,死亡是个什么过程。
最开始是疲劳,头昏、恶心,整日整夜的失眠,即便身体再累,精神却呈现出异常的亢奋。
再后来,他的皮肤会大面积脱落。
到了这个地步,他浑身就会开始发疼,那是一种仿佛被炙烤的痛感,像有人将他架上火堆。接着,他就会产生一种,想要结束一切的心理。
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做到。
因为他甚至连正常的呼吸都做不到。
可他还活着。
大脑还能清楚地接收到外界传来的信息,但语言系统开始丧失。疼痛感成倍增加,最后发展到身体出现严重的带血腹泻。这个时候,他的皮肤也已经脱落地差不多,露出内类溃烂的、血腥的烂肉。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会一直处于快跑状态,心跳可以达到每分钟一百五十下。[1]
生不如死。
可他为什么要死?
诸伏景光狠狠咬牙,即便他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他还没有找到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
所以绝对不可以死。
即便精神已经绷成一条紧弦,仿佛只要有人轻轻一拉就能直接断裂,但别说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下去,哪怕是下了地狱,被抽筋拔髓,他也要咬着牙爬回来。
所以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
“为什么呢?”
一道男声响起。
“都已经这样了……”男声嘶哑,像是被利器割过的尖锐,贴着他耳朵,“你为什么还想活着呢?明明都已经烂到根了,死掉就能结束一切了哦。”
“而且明明对你而言,活着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啊。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就是不肯死呢。”冰凉的气息拂过诸伏耳廓,像撒旦在耳边呢喃,“啊,我知道了,是因为刚从警校毕业,担心还没做出一番成绩,就这样轻易死掉会被人耻笑吗?”
“可你又能做什么呢?警官先生。”
他语调扬了起来,轻蔑不屑。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不好的事,不说国与国的战争,哪怕只是人与人的暴力事件,你们这些人也没办法阻止吧。啊,啊,这例子真让人讨厌,无论是暴力还是战争,烂透了,全都烂透了啊!!!”
叫声尖锐扭曲,在诸伏景光的耳朵旁边蓦地炸开,激得他浑身一颤。但紧接着他意识到——
自己能动了。
可随之涌起的窒息感,比刚才被架在火上的炙痛感更可怕,更真实,带有强烈的死亡之气,是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就会失去生命的征兆!
强烈的求生欲瞬间爆发,诸伏景光开始拼命反抗,挥手、蹬腿,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没有用,完全没有用。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小时候。
那个充斥着铁锈味与歌声的恐怖之夜。[2]
有着高脚杯花纹刺青的肩膀,那张完全记不得的脸,一名唱着“没事了哟,出来吧”的男人。
好不甘心啊……
然而下一秒。
“药研——!!!”
清亮高昂的女声猛地灌进来,黑暗仿佛被倏然惊动,如潮水般从诸伏景光的脑海中褪去,光亮带着氧气一拥而上,速度过于猛烈地蹿进他的呼吸道,引发一串惊动天地的剧烈咳嗽。
活下来了!
诸伏景光一边咳,一边翻身趴起。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翻了个身,手便啪叽一下,按在一堆柔软的湿润物体上。
他下意识曲起手指,指尖蹭过物体,拢于掌心。这种奇异的触觉让他忍不住碾了碾,接着睁眼,在一片昏暗中,逐渐看清了手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