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地扭头看看。
他对陈文港说:“你去车里睡一会儿吧。”
陈文港说:“还是你去吧,明天还要靠你保驾护航。”
哈雷趴在一边,把大脑袋搭在主人腿上。陈文港慢慢抚摸着它的头,它闭上眼睡着了。
但耳朵还时不时动一动,似乎仍然保持警觉,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跳起来。
直到这时,陈文港才感到一种挖肝摘心似的痛楚。
他觉得越来越冷,只有哈雷趴着的那一小块是暖的,除此之外,浑身上下都冷透了。
陈文港努力闭上眼,但只觉头疼欲裂,有什么东西撕扯着他的胸膛。
他下意识把手按在腰包上,这是在医院门口一个地摊上临时买的,他用指腹摸索着拉链,里面的东西沉甸甸地坠着,装的是一本二手字典,也是临时买的。
里面夹着霍念生的绝笔。
浑浑噩噩,迷糊了一会儿,他脑海里全是霍念生的那封信。这会儿那信成了他唯一的定海神针,救命稻草,陈文港只囫囵读了一遍,他甚至不敢多看,但是黑色字迹在他眼前晃荡。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一次。
很遗憾,这辈子也许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我给你留下的东西尽够生活,以后坚强一点,好好活着。
坚强一点,好好活着……
坚强……
活着……
爱过我……
真正……
爱……
自无尽的黑暗里,陈文港猛然惊醒,眼皮无比酸涩。
他看了眼手机,凌晨四点半了。
他一动,哈雷也跟着醒了。据说凌晨四点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也是人最软弱、最困倦的时候,陈文港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他想起来,殡仪馆的灵车在六点之前就会到达。
灵车……
陈文港扶着墙,愣愣看着墙皮,仿佛他的视线能穿透墙壁,直望到里面去。
墙后有着一具一具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
他心里充满难以言说的痛楚,却感觉不到害怕,因为霍念生也在里面。然而,想到霍念生,陈文港胸口又一阵刺痛,连呼吸都变得难乎其难。
他像是承担了无法忍受的重量,胸椎被一节节压碎了,不得不慢慢把身体弓起来。
走之前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像物件一样,冻在一格一格的冰柜里。
因为没有了生命体征,只有生命是有尊严的,躯壳没有意义。
他不可能再见到活着的那个人了。
他彻底失去他了。
陈文港把头抵在墙上,绝望如海潮一样淹没了他。
他在做一场极其漫长的噩梦,怎么都醒不过来了。
*
五点半,睡了一觉的康明从停车场回来了,Amanda也来了电话,他们去找工作人员。
遗体入棺,灵车通体漆黑,车头装饰着白花,最中间是一朵含苞带露的百合。
霍念生的灵堂设在殡仪馆,停灵二天,供亲朋好友吊唁、告别。
吊唁厅里挂着深色窗帘,上挂横幅,白纸黑字,刻着死者的姓名。
棺木停在房间正中央,霍念生闭着眼,他遗体已经入殓师重新整治,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他换了身体面干净的衣服,是Amanda帮忙从家里拿来,陈文港亲手给他穿的。
他做这些的时候,Amanda似乎怕他会撑不住,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做完了。
民间说法,给逝者穿寿衣的时候,不能把眼泪滴在上面,否则会让逝者在黄泉路上徘徊不去,不得往生。陈文港眼眶干涸,他仿佛牵线木偶,处于一种灵肉分离的状态——
他的灵魂被抽离了,□□仍在继续运行。
他的精神饱受折磨,只是痛苦的意志力还在替他完成他该做的一切。
供桌上摆着遗像,是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