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直觉雇主是个怪胎,她下意识避免正眼看他,一直以为他有好几十岁了。直到这时,小萍才发现他年轻得过分。
她有些莫名心虚,幸好没人知道她连雇主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她头一次认真观察他,更意外的,对方除了那半面疤痕,竟然说不上难看。
他身材清瘦,气质沉静,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温和地回视她。他受损的外貌其实依然能看出清秀的痕迹,而且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也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安静而空洞。
这构成了他身上那种奇怪而矛盾的感觉,但平心而论,他谈不上不友好。陈文港见她盯着自己,问: “要帮忙吗?”小萍回过神,连连摇头说不用。
陈文港移开目光,想到什么,他突然又问了一句: 对了,你来上班多久了?小萍老老实实回答说有半个月,见他没有其他的话要问,她提着桶立刻开溜
了。
陈文港环顾客厅,他记得这个新来的姑娘,霍念生为了公司业务去国外出差,大概是在她入职前一天离开的,那就是也有半个月了。他给陈文港发了消息,说后天就会乘机返回。
陈文港开始接受抗抑郁和抗焦虑治疗后搬到了这间半山别墅。
这也是霍念生名下的物业,比起市中心的公寓,好处是即便他足不出户,也有足够的活动空间。至于霍念生让他搬来这里,除了觉得换个环境对他有好处,还有一些安全考虑——有次有几个贼心不死的狗仔,摸到了霍念生“金屋藏娇”的地点,他们在楼下长期蹲守,甚至扮成业主试图蒙混上楼,但被保安认出驱赶。这一次没有成功,但怕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另外还发生过其他的事。有人往家里寄快递,收件人名称写的是陈文港。那个快递被霍念生拦下了,霍念生把文件袋拆开检查,里面是一张陈文港二十岁出头时拍的照片。
他对着镜头,露出一点无忧无虑的笑意。
如果不是护工说漏嘴,陈文港甚至不知道有这回事。他听到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噤。
但他问起的时候,霍念生虽没瞒他,也没有讲得太清楚。他说他会处理。霍念生甚至连照片都没给陈文港看,只是问他想不想换个地方调节心情。当时陈文港没想太多,如果他知道要劳动这么多人,也许会直接拒绝。也可能霍念生不会听,他执意按自己的想法安排一切。
确诊了严重的抑郁和焦虑后,似乎突然一下,陈文港的悒悒不乐和疲惫颓废都有了合理的医学性的解释。鉴于他已经出现了自我伤害的倾向,陈文港听到那个医生背地叮嘱霍念生,大意是家属对于这样的病人,首先要盯紧,更重要的是,要给予耐心、理解、包容和爱护。
霍念生原本没有这样的义务。
他还是尽力去做了。
霍念生的的确确对他拿出了耐心、理解、包容和爱护,他亲力亲为地陪着陈文港,他抚摸他,安慰他,理解他所身处的困境,他问陈文港有没有想看的书,想不想继续画画。
陈文港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回想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再看书了,甚至想不起来。
他的记性是真的变差了,注意力减退,语言组织能力也退化,有时说话说到一半都会卡壳,然后陷入无言的沉默。最开始除了药物治疗,霍念生尝试请过心理咨询师,但是效
果不好,陈文港没有任何倾吐心声的欲望。面对一个想要他敞开心扉的陌生人,他只觉得烦躁不安。病情的发展和药物的副作用都让他的大脑变得麻木,他对食物没有兴趣,对□□也没有兴趣,他对生活的期待像指间抓了一把沙子,已经流失得差不多了。
大部分时候,他其实未必能准确地感到悲伤和难过,而是缺乏感情和感觉。他和外界失去了链接,在他和外面的世界之间,隔了一层厚重的玻璃罩子,外面是彩色,里面是黑白。
他原本还可以强装下去,现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