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审宫中要犯的大狱,将皇子投入其中,无疑是极为严厉的处罚。但胡亥只有十一二岁,他能犯下什么过失?
这种种的变故莫知缘由,朝中登时疑云大起。而公卿们最茫然不解的,却是丞相李斯的下落——自御驾回銮之后,这位极受信任的右丞相就再未出现在朝堂之上,一应事务都由左丞相与御史大夫接手,竟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宫中给出的消息,是说皇帝要时刻议论政务,因此留下李丞相宿卫禁中,以备咨询;但这理由可实在不能令人信服——重臣值宿宫廷本是常事,但哪有宿卫十余日不露一点人影的?又不是做了宦官!
原本以为这是皇帝要下手清理李斯的预兆,但等了数日不见风声,又难免令大臣们心中嘀咕:李斯仰仗祖龙的宠信上位,绝无当年相父吕不韦的权势;只需一道诏书,便能将他剥个干干净净,完全不必有什么“隐忍”。
拖延如此之久,陛下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种种的变故都是在泰山封禅之后发作,不是没有人去探过随行公卿的口风,然而近臣们沉默不语,嘴闭得比城门更紧,竟是连流言都传不出一句来。只留朝堂百官茫然无措。
——开玩笑,老流氓的威胁言犹在耳,有谁想去顶李丞相的那个臭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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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之所以没有发作李斯,自然不是什么悲悯情怀——他固然有变更严刑酷法的愿望,却并没有原谅叛逆的闲情雅致,早就已经为李斯预备下了车裂的酷刑。然而回銮以来祖龙日日聆听御史奏报,却发现了极为不寻常的迹象。
自大秦一统以来,御史便在民间埋有暗子,探听六国余孽的消息。以六国士人对大秦的风评,即使有官吏蓄意过滤,传到皇帝耳边的议论也难听至极。但近日的议论虽然同样难听,风向却似乎渐渐扭转——士人们骂暴秦再也骂不出新意,开始集中火力攻击李斯;关于皇帝本人的谣言,竟也大为减少。
祖龙愕然不解之余,终于领悟到了一个被后世皇帝所反复实践的真理:
果然还是要有个背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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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悟到这个真理以后,事情就好办多了。五月十六日,皇帝下旨暂停了阿房宫与望夷宫的工程,称这两项工程被赵高暗中破坏,需要停工清检。虽不知司掌车马的中车府令赵高是如何能破坏修筑殿阁的大工,但蠲省民力总是好事,诸大臣不敢质疑,遵旨将十余万民夫送归家乡。
五月二十日,皇帝又下令抄没赵高的家产,将所得的五万石粮食分赐予咸阳周遭的贫民,一时间上下欢腾感戴,不胜喜悦;但除欣喜感激之外,却难免有聪明人生出疑惑:赵高哪里来的这么多财产?
——天可怜见,赵高固然是阴损毒辣、居心叵测,但毕竟有祖龙威压在上,他哪里敢在御史眼皮子底下伸手捞钱?现在这抄出来的五万石粮食,多半是始皇帝从国库中拨出来,一并算到赵高头上的!
但民间可没人知道这等机密,眼见粮食数额实在太大,理所当然便想到了唯一的理由:赵高这奸佞不但挟权乱政,抑且婪索无度,上下搜刮殆尽,才会有这样的家产!而皇帝俨然是被奸臣蒙蔽,到现在才终于察觉赵高祸乱天下的罪行!
于是关中怒声大作,数年以来被劳役与粮价所苦的老秦人义愤填膺,恨不能生啖赵高之肉。一时间种种辱骂赵高的声音直入九霄,回环萦绕、不绝于耳;与关外羞辱李斯的斥骂彼此辉映,真正是蔚为壮观。
等到关东的百家士人西入咸阳时,两种辱骂便神奇的完成了一次杂交。关中老秦人与关外诸生激情交流之后,彼此都弥补上了理论最后一块短板——李斯为什么能蒙蔽皇帝?赵高为什么能纵横无忌?正因为他们二人在朝中狼狈为奸,勾
结成党,才能上下其手、无人可制!
连上了,都连上了!老秦人与关外诸生填上了最后的逻辑漏洞,瞬间领悟了大秦这数年以来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