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敌人,这片土地似乎可以休养生息了,可是一股无形的压力却慢慢罩了下来,以至于人人自危。
北平,冬去春来,路边的柳树已经抽出了细长的柳条,在料峭的春风里摆动着身体,给这座灰扑扑的城蒙上了一层绿意。
冯家老宅内,冯太太坐在院里逗弄孙子,凉风袭来吹得她手里的风车呼噜噜打转。媳妇在准备午间的饭菜,锅碗瓢盆发出轻微的撞击声,一切都跟原来并无二致,温馨平淡。
这时院门被敲响,冯太太拿着小风车去开门,望着门外的人竟有几分陌生,仔细回想了好久才辨认出来,“宋医生,哎呀,人老不中用了,居然都没认出来。”
宋钺取下头上的帽子冲冯太太点了点头,“一别也好几个月了,冒昧前来打扰,冯太太身体可好?”
“好,都好着呢。快进来。”冯太太后退半步将宋钺让进院子,他将提着的礼物拿进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弯腰逗了一下孩子。
冯太太间接听冯维义提过,宋钺依托宋家的势力已经在上海驻军站稳了脚跟,是个大忙人。
“宋医生怎么有空到北平来了?”
“来办点事儿,想起来之前听艺淑提过
北平的住址,正好在附近就过来看看。”他话音刚落,拎着盆子出来的儿媳妇松了手,铁盆哐当一声落地。
惊得摇篮里的小儿哇哇大哭,冯太太赶紧扭身哄着孩子,“不怕不怕,妈妈手滑了,不哭啊。”
宋钺直起腰来望着冯艺淑的大嫂,眼中疑惑更甚,自己哪里说错了吗?
“对不住,盆子上沾了点油。妈,您陪宋先生聊,我带着宝儿出去走走。”儿媳妇走过来擦擦手抱着孩子出了门,冯太太也没在意,拉着宋钺在院子里坐下。
“宋医生,你朋友是不是在军队里地位蛮高的?”
“还行,您有什么事儿吗?”
“是艺淑,这孩子我都有好几个月没见她了,老冯说她在军校里面学护士,学校里有军规必须等学成才能回家看一眼。我想让你帮我打听打听,能不能通融一下,哪怕我去看她也行啊。”
宋钺的一颗心吊了起来,几乎是强压着激动问道:“好几个月?具体多久了?”
“就从上海她因伤住院,我赶着回家来照顾小孩,之后就没见了。你说你们年轻人,有抱负是好事,可也得照顾一下做父母的心情吧。刚痊愈出院就跑得不着家,这不是要
把人急死吗?”
“冯……先生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孩子不是从他身上掉下里的肉,他当然不心疼了。”
“有家书吗?”
提到家书,冯太太总算脸色好点,“有,每隔半个月一个月就会来一封信,说自己都学了什么干了什么。还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让我不要担心。”
“我能看看吗?最早的那一封。”
“怎么了?宋医生你眼圈怎么红了。”
“太冷了,受了点风。无碍。”宋钺眯眼笑了一下,眼下心头的酸涩,冯太太进屋拿信还给他倒了杯水。
春风吹得院里结了骨朵的花苞颤颤巍巍,挣扎着想要盛开,宋钺捏着书信悲喜交加。
“冯太太,您别忙了,我跟朋友约好了,中午吃了饭下午就得赶回上海。我先走了啊。”跟冯太太急匆匆告别,刚走到胡同拐角,碰见了李艺淑的大嫂,抱着孩子似是专门在等他。
“宋先生,您都猜到了?”
尽管已经有了一半的猜想,他还是想从当事人嘴里听到真相,点点头,“不过有点不敢相信。”
李家大嫂抬手抹了一下眼泪,“艺淑这个傻孩子。薇薇也觉得愧疚不敢面对我们,就跟父亲商量了一
直不说,全家所有人都瞒着母亲。还希望宋先生保守这个秘密,艺淑的坟就拜托您……”
哐啷一声,玻璃瓶碎裂的声音从拐角另一侧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