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在程序上其实是有问题的——不管刘三吾张信等人舞弊的嫌疑多么大,他们毕竟是在调查尚未出结果之前就被判处了极刑,这样的不留余地,难免令人诟病。
也正因为如此,自晚明以来,为此案辩驳的声音便不在少数。不少人都曾指出,刘三吾选中的状元榜眼探花皆非湖南人,看不出偏袒家乡的私心;再审的考官张信与刘三吾多有不睦,似乎并无迎合刘三吾的动机。而南方士人这样罕见的优势,也不是没有缘由——在蒙元百年暴·政之后,北方的人口经济都已经濒于崩溃;乃至于徐达率军北伐之时,在原人烟密集的华北平原上看到的竟是一片荒野,可谓凋零已极。文化随经济一同衰退,有这个结果很奇怪么?
这些解释是否合理呢?其实很合理。毕竟吧,就算休养生息到了永乐帝的时候,北方的人口都只占天下区区三成不到,其余建设则更加凋敝。而且天下儒宗一向在江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巨大优势,总不能忽略。
那么,既然如此合理,这些解释又是否正确呢?
正确个屁!
——某种意义上,所谓的人口、经济、文化都不过虚浮的掩饰而已;其实整件事情归根到底,只有一句话:科举科举,皇帝重视之至的抡才大典,难道真是给你们这些大儒用来考验文化用的么?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儒生觉得科举就是普普通通正常不过的一次考试吧?
说白了,科举——尤其是南北案中已经走到最后一步殿试的科举,它真正的本质,最根本的色彩,从来不是什么“考试”,而是“用人”;不是什么刷题内卷,而是“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它是皇帝网罗天下人才,收买南北人心,与整个统治阶级分享权力的手段;至于什么“儒学”、“策问”,不过是为了合理化这赤·裸裸的手段,为它笼罩上的一层温情脉脉的轻纱而已。
轻纱当然很美,但轻纱永远是轻纱,绝不可以喧宾夺主。
而现在,主持科举的大儒们,却在一场至关紧要的殿试中,将一切北人摒除在外,而由南方包圆了所有的名额。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朝堂至关重要的权力分割中,在这场足以影响未来数十年的关键博弈中,南方大儒试图将北人全部清除出局,一口吞下所有的蛋糕!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读到此处,李丽质都噎了一噎。
当然,她所惊骇之处,不仅仅在于大儒那毫无底线的贪婪与无耻,更在于天书字里行间中透露出的那阴冷凌厉的现实。
“南北……南北之争,竟一至于此么?”她喃喃道。
杜如晦却只是微微一笑。
“当年隋文帝平江南,任命的官吏颇为残暴。”他淡淡道:“江南百姓不堪忍受,于是愤而造反,抓住官吏后便会抽出他们的肠子,一边抽一边痛骂:‘北虏,现在还得意么?’叛乱持续数年,方尔平息。”
都是分裂了几百年,在南北矛盾上,大唐大隋大明可是大哥笑不得二哥。
李丽质却大为惊异:“可……可我随陛下听政。从没有听过这样隔阂的事情!”
“那是圣人仁心为怀,安抚得好。”杜如晦平静道:“再有,隋朝也做了不小的贡献。隋文帝当然苛暴,但隋炀帝对江东士族还是不错的——他宠爱萧皇后,所以多多的提拔了江东的世家宗室,拉拢了不少人心。”
称颂公主的亲爹当然很好,但要牵扯上了隋炀帝,那就实在难以接话——毕竟说什么都像是阴阳怪气……公主愣了一愣,还是默默的低头再读天书:
【
明白了这一点,你大概也就能明白南榜发布后天下那惊骇欲绝的哗然,以及皇帝不可遏制的愤怒了。往小处讲,这是南方儒生在试图侵吞皇权扩充力量,试探朱元璋这条垂死的老龙;往大处讲,则是撕开了大明最不能触碰的,血淋淋的伤口——
不要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