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州’,则已被胡人统御五百余年之久了。五百年的腥膻胡风呐……“
“天幕说,当朱元璋起兵的时候,长江南北的人心已经近乎是分裂独立,彼此视为‘南人’、‘北人’,相互敌视攻讦,目为异类。至于同为汉人的回忆,则已经是飘渺遥远,再也不可追寻了。而朱元璋……朱元璋就是要在这样的境地下,再次统合南北,重塑华夏。这样的功业……”
说到此处,杜如晦再次轻轻咳嗽。待喘气已毕,他仰头瞻视窗外,眺望那澄澈如水的天空,如此端详片刻,终于低声开口:
“……真是艰难呐。”
“老臣卧病在此,再无作为。生平最后要办的大事,是希望为朝廷教化这陇右诸州,涤荡此地腥膻蛮夷之风,复归于华夏。只是老臣的心志虽尔雄壮,但到任后稍一举措,却是无处不觉掣肘,事事都难料理。”杜相公一字字道:“这还不过是被胡人沾染了百年的区区一道之地而已。朱元璋时北方被夷狄所踞五百年之久,他又是怎么扭转乾坤,混同南北的呢?唉,事非经过不知难,果然只有自己上手了,才知道贤愚不肖,竟是这样天旋地隔的差别!”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却也真是毫无遮掩,字字锥心,锥得李丽质都有些坐立不安,只能硬着头皮安慰:
“……相公太过谦了。”
“谈何过谦?”杜如晦摇头:“若以天幕的评价,能在历史地位上与这朱重八相较的,皇皇大唐之中,也唯有你父皇可堪一比了。更何况,人家还是乞丐出身……与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只能叫老臣惭愧而已。不过,见贤思齐焉,老臣特意上奏,请求陛下告知当日洪武皇帝朱元璋再造华夏的种种举措。而陛下赐给了臣一封密函……”
说罢,他抬手按动榻前小几的机关,从暗格处抽出了一张绢帛,双手奉予长乐公主。
“公主不妨一看。”
李丽质不明所以,为方便老臣细听,接过绢帛后直接念出了声来:
【朱元璋与南北榜案】
她停了一停,纳闷这“混同华夏”怎么能与大案有关。但还是读了下去:
【明洪武三十年,已经走到生命尽头,老病而垂危的洪武皇帝朱元璋主持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恩科。翰林学士、湖南大儒刘三吾等主持殿试,取宋琮等五十一人,中原西北士子无登第者。于是舆情哗然,天下侧目而视,称此榜为“南榜”——科举榜上竟无北人姓名,非南榜而为何?
为笼络人心而开的恩科竟然出了这样前所未见的异闻,皇帝自然不满之极,于是令张信、戴彝、王俊华等再次阅卷,选拔北人中文理出色者入第。而诸儒臣核查数次,却回报称刘三吾评判并无差错,并指斥北方士子的策对“文理不通”、“多有悖逆之处”,不录取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当然,这份奏报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快便有官吏上书,弹劾张信等故意选取鄙陋不堪的试卷来迎合刘三吾。这笔笔墨官司再次打到了皇帝那里,而接到奏报的朱元璋再没有花心力去调查什么是非曲直,他径直下旨:刘三吾流放;张信、戴彝等二十余考官凌迟处死;被刘三吾取中的状元榜眼探花则一同戍边。同年夏日,皇帝亲自策问,再取北面士人六十一人,号为北榜。
洪武年前最后一场大案,至此终于告一段落。】
读到此处,李丽质不由停了一停。
杜如晦咳嗽着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到底是皇帝的女儿,长乐公主倒没有被朱重八那一气凌迟二十余人的狠辣手段镇住(好吧的确很惊悚),而是犹豫了片刻:
“这南北榜案,似乎不止是一场考试的问题……”
“殿下很敏锐。”杜如晦点了点头:“殿下再往下看吧。”
【显然,作为洪武皇帝此生最后一次的大案,南北榜案绝不缺乏热度。而由于朱重八处事一向的严苛、狠厉,不留余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