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州衙门后院,老家院手持一封书信,兴高采烈地叫着老爷一路小跑往书房而来,他推门进书房,书房内没点灯黑黑的只看见老推官泥塑般坐着的身影像是突然苍老了许多。
老家院说道:“老爷天都亮啦。待老奴打开窗子。”
宋巩有气无力地说道:“别开窗,你就这么陪我说说话。”
老家院不禁一愣,说道:“呃,老爷您这一宿没睡呀?”
宋巩答非所问,说道:“天压得那么低像是要下雨了。”
老家院说道:“是呢。老爷明天就是少主人完婚的大喜之日了,老夫人又送书信来催啦。”
宋巩像是根本没听见老家院的话,说道:“你……随我差不多有三十来年了吧?”
老家院说道:“谁说不是呢!那年老奴差点饿死冻死在雪地里,要不是遇上老爷,老奴还不早去见了阎王?这一说已经整整三十二年啦。”
宋巩说道:“你说我这三十多年断狱判案,出过什么差错吗?”
老家院想了想,说道:“依老奴看老爷这三十多年办案,和旁的官员有所不同。”
宋巩看着老家院说道:“有何不同?”
老家院看着宋巩说道:“别人坐堂用的是刑,而老爷审案用的是验,别人办案用的是权,是势,而老爷办案用的是心,是血啊!所以老爷手上办的案子不会出错,也确实从来没有出过错,百姓们不都在说:‘古有包侍制今有宋推官’吗?”
宋巩摇头说道:“可是……是人都会犯错啊。”
“那圣人还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这人活一世哪有不犯错的?”老家院应道。
宋巩身子颤抖起来,说道:“常人犯错改过为善,可要是执掌刑狱的推官犯了错,那会是什么后果?枉断人命啊!”
老家院震惊不已,说道:“老爷,您今天这是怎么啦?”
好一会儿,才听老推官声若蚊蝇般地说道:“明天是慈儿完婚的日子?”
“是啊是啊。正赶上少主人又金榜题名,这是双喜临门啊,老夫人半月前就差人来书信,催着老爷早些打点回家呢,您看刚刚又有书信来了,老爷再不起程,可真的就误了大喜啦。”老家院看着宋巩的说道。
“可今天却是他们的三周年忌日!”宋巩神色充满着悔恨。
老家院猛地一悚,说道:“老爷您说谁?”
宋巩看着老家院说道:“哦,你去……套车这就走回家!”
老家院欲走又止,回头看看神色古怪的主人,说道:“老爷您没事吧?”
宋巩木雕似的凝坐着竟似未听见。
老家院心怀忐忑地退了出去。
宋巩铺纸提笔呆呆地好一阵才颤抖着写下:“慈儿……”一只精致的木盒捧上桌面。
宋巩将一卷手抄录簿放进小盒,盖上盖,贴上一张写有慈儿亲启的封条。然后木然而坐伸手入怀,一会儿掏出几棵绿叶紫花的植物,一双浊眼久久凝望着。
外边院子里老家院兴奋地备马套车又取来草料喂马,他嘴里轻声和马说着话:“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今天可是少主人的大喜之日!我可尽拿好吃的喂饱了你,一路上可不许偷懒,要是误了吉日良辰我可拿鞭子抽你!记住啦。哟,下雨啦我得催老爷早点起程。”他边说边朝书房走去。
“老爷车备好了,马也吃饱了,早点起程吧……”忽然传出老家院一声疾呼:“老爷啊!”
院里的马儿双耳一耸,忽然长嘶雨也渐渐下大了……
宋府,整个院内披红挂彩,一片喜气,喜乐阵阵不绝于耳。
厅堂里已是挤满了贺喜的宾客。
老夫人却是一脸焦急,有点语不成句了,说道:“这是怎么了,这花轿都快到门前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做公公的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呢?”
满堂的亲朋好友七嘴八舌地宽慰着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