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低头垂眼,仿佛老僧入定,不曾察觉到皇上的偏颇。
左都御史冯大人,长子冯文炳,乃是京中有名才子,京中赌坊暗地押住他便是此次科举的状元。
等到皇上终于从顾亭远身后走开,诸位大臣的视线也移开,冯大人终于掀起眼皮,往顾亭远看了一眼。
顾舒容和兰兰在家中,日也盼,夜也念。
“不知阿远和宝音怎样了?”
“小姑父说考完才回来,叫咱们收拾家什儿,容姨,咱们哪日开始收拾?”
“衣裳被褥要带的,锅碗瓢盆也要带。”
“小姑姑的嫁妆也要带上。”
“这两人,没有锅碗瓢盆,一日三餐怎么吃的?”
终于,锣鼓声、人喊声,如浪潮一般涌来,震天响。
顾舒容怔怔站起:“兰兰,是不是有人敲门?”
兰兰早已经站起来,两眼晶亮,但声音迟疑:“容姨,我怎么听着,有人在喊小姑父的名字,还在喊状元?”
天哪!如果小姑父中了状元,那她小姑姑就是状元娘子了!
喧嚣声如无形海浪,汹涌而来,报喜人被欢呼声裹挟着,终于来到门前。
“恭喜贺喜!顾公子中了状元!”
顾舒容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脸上已经不自禁地笑开来。
门前不时有人来报喜,兰兰年纪小,只是快乐,并没有像顾舒容这样被冲击得头脑昏沉,她小手抓着铜钱,快声快语地谢过报喜的人,直到铜钱不够了。
“容姨,铜钱不够了。”她扯过顾舒容的袖子,小声说。
顾舒容愣了一下,随即连忙道:“我进屋拿银子,咱们再去兑。”
不等两人出门,王员外带着两个小厮,抬着一筐铜钱,上门报喜来了:“大侄女,可喜可贺!”
两家来往亲厚,顾舒容不跟他客气,喜出望外:“您来了!”
热闹了几日,直到顾亭远回来。
他才进巷子,就被堵住了,走不动路。陈宝音不想跟他一起被围,于是乔装打扮,低头遮脸,顺着墙根挤过人群,回到家中。
“姐姐!”她进门先叫道,“兰兰!我回来了!”
顾亭远回来,先是拜谢王员外,拜访邻居,探望先生与同窗。然后,与陈宝音携礼回陈家村,拜访村正,与家中道喜。
篱笆小院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老老少少都来围观状元郎。当官本就是大本事了,能考中状元,那更是本事!而这个本事人,就出现在他们陈家村,怎能不激动?
争先恐后,要给状元郎送米面蛋菜,还有要给状元郎做衣做鞋,都期盼能被状元郎穿戴。
顾亭远也不吝啬,每家每户写了一幅字,认真谢过乡亲们的抬爱,才带着陈宝音回镇上。
陈宝音的眼圈儿红红的。此一回,许久都不会再来了。他们要举家搬迁,去京城定居。
她有些后悔,想说,要不把娘带上吧?她之前嫌杜金花管她,可是想到许久都不能见到,心里难过极了,眼泪扑簌簌地掉。
“等我做几年官,攒些银钱,就在京中买宅院,把爹娘哥嫂都接进京城居住。”顾亭远给她擦着眼泪,认真说道。
陈宝音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哽咽道:“你可不许做贪官。”
“不做贪官,也能攒下银钱。”顾亭远柔声道。
两辆马车驶出清水巷,载着满是不舍的顾舒容,心中安宁的顾亭远,对京城充满好奇的兰兰,不舍又彷徨的陈宝音,还有各种家什儿,对邻居们挥别,慢慢驶向城门口。
“这就走啦。”驶出城门很远,顾舒容仍掀着车帘,望着逐渐远去的城门说道。
兰兰早已经收回头,看着温润清隽的小姑父,激动崇敬地道:“小姑父,你再给我们讲讲你考试的事。”
对小姑娘而言,能进皇宫,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答题,是想也不敢想的。一伸手,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