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清然殿。
守岁归来的贤妃娘娘已经卸了妆,正准备熄灯入睡了。却听说圣驾降临,惊得她慌里慌张地就从床上爬起来, 觉也不睡了,赶紧就坐到梳妆台前让宫女给她束发妆扮, 好迎接圣驾。
就这,在陛下进来的时候, 贤妃娘娘也只是堪堪画好了一半的妆。
她发髻还没有来得及盘起,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脸上只画了两道黛眉, 连口脂都还没来得及涂。
“陛下, 您怎么来了, 您不是应该去往皇后姐姐那里吗?”贤妃从梳妆台上笨手笨脚地起身, 脸上透着极力想要掩饰下去的得意, “您今晚过来,其他姐妹肯定要说臣妾不知好歹了。”
楚韶驰望了望她:“怎么, 想让朕走?”
“那哪儿能呐?”贤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带着一股子自以为精明其实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傻气:“臣妾方才还在菩萨跟前祷告和期盼陛下到来呢,定?是菩萨看臣妾心诚, 就替臣妾把陛下送过来了。臣妾虽不能每天都见着陛下,却也是每夜里都在时刻准备接驾的。”
“行了, 虚话?就不用说了。还在菩萨跟前祷告, 还时刻准备着,你也不怕闪了舌头。”楚韶驰不耐地挥了挥手, 露出手腕上的一串菩提珠子:“当?朕没看见你妆都卸了?那被子乱糟糟的还是温得,你分明是已经歇下了。却在朕面前装成这副勤快劲儿。你人这么笨,不会说谎就别说!”
贤妃讪笑地辩解道:“那臣妾也就是动作慢了点,人还是不笨的。”
皇帝楚韶驰嘲讽地望着她。
“幸好老三生?得像朕。若是像你, 放在民间连秀才都考不上。”楚韶驰说,舒展双臂,让贤妃给他解带宽衣。
“轩儿像臣妾怎么了?”贤妃不服气地道:“轩儿若是像臣妾,那就是天下最有福气的人了。而且轩儿是皇子,根本用不着去考秀才。”
“你觉得你很有福气?”楚韶驰侧目看着她。
“可不是嘛。”贤妃轻轻地替楚韶驰换上亵衣,蹲在地上给皇帝洗着脚,手上不紧不慢地替皇帝按摩着足底的穴位:“臣妾是天下最有福气的人。当?初臣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洒扫役女,多亏了
皇上厚爱,这才使得臣妾如今位列四妃。臣妾还不够有福气吗?臣妾每日里想着,都觉得自己好似活在蜜罐子里一样。”
“若是人人都能像你一般知足常乐就好了。”楚韶驰叹道,摩挲着手腕上的菩提珠子:“有的人明明已经坐上了全天下最尊贵的位子,却还总是不知足。”
贤妃轻轻柔柔地按着楚韶驰足底的穴位:“陛下可是和太后娘娘生?了嫌隙?要臣妾说啊,太后娘娘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陛下应该多体谅些娘娘。”
“朕何尝不知道太后不容易?”楚韶驰缓和了神色,“朕就是看不惯她成日里把先帝抬出来压着朕。况且,”他眸中神色复杂:“如今曜儿的腿也变好了。”
“那不是大喜事吗?”贤妃开心地说,“臣妾在这里恭祝陛下和太后娘娘了。”
“你倒是心宽。”楚韶驰觑了她一眼。
“那可不是?”贤妃乐呵呵地笑着,“若是没有太后娘娘,臣妾现在还只是个粗使丫头。这么多年,臣妾一刻不敢忘本,一直记着陛下和太后娘娘当?日的提携。”
“唔。”楚韶驰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从铜盆里抬起湿漉漉的脚,让贤妃给他擦干净。而后从床上站起,走到贤妃房里供奉的小佛像跟前,上了几炷香。随即伫立在佛像面前,沉默良久。
“陛下?”贤妃问道,“深夜露寒,可要早些上床就寝?”
楚韶驰陡然转身,望向佛像的狭长眸子里,不似往日那般蕴满虔诚和忏悔,而是酝酿着无边的怒火和猜忌,这份没来由的怒火太过触目惊心,让他保养得宜的白皙面庞都有些狰狞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