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针?
赵若歆一个激灵。
说好得只是唤太医过来配置消肿汤药呢,怎么就变成扎针了?
搭在黄花梨木方桌上的废腿缓慢地瑟缩起来,悄悄地一点一点的朝方桌的边缘挪。
想溜。
楚韶曜咳嗽了一声。
废腿僵硬着身体不敢动了。
赵若歆和楚韶曜说好了,平日里她在外人面前都装死,不暴露双腿的异常,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责任心和胆怯心,使得她乖乖听话不敢违背和暴戾煜王的约定。
不止赵若歆害怕,齐太医也很害怕。
替煜王的双腿扎针,他不敢呐。
尽管陛下殷殷嘱托他好好看看煜王的腿,可是作为一个医者,齐太医哪会不知道煜王的双腿就是没救了呢。错过十八年前的最佳治疗时期,就是药石难医了。否则经过这些年天下名医的集中会诊,煜王的双腿早就应该治好了,哪会等到今日。
这让他去扎针治疗,不是明知水中无月还去硬捞么?
除了楚韶曜,在场的一人一腿儿,也就是齐太医和赵若歆,都很抗拒施针疗程。
“王爷,那微臣便得罪了。”齐太医苦着脸从药箱里取出了自己的金针,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前有陛下口谕,现有煜王主动要求,他只得遵从命令地去替煜王进行无用的治疗。
众所周知,煜王放弃医治废腿许多年。如今突然重新兴起医治的念头,也不知煜王心底抱有的期望有多大。
煜王心底每升一点关于双腿痊愈的期望,他离尸首分家的惨况就每近一点。
这几乎就是个无解的死路。
好在他当过案首任过院使,父慈子孝后继有人,便是立刻被煜王赐死也无甚大遗憾了。御医么,本就是刀尖上糊口的营生,动辄就被皇室后宫威胁着给这给那陪葬的,他齐光济年近古稀子孙满堂已经活够本了,能够丧命于煜王府给煜王的废腿陪葬,也算是人生圆满。
齐太医举着金针,两手直哆嗦,膝行着走到楚韶曜跟前。跪地叩首,声线颤抖:“王爷,微臣开始了。”
他颤颤巍巍地举着金针,咬牙朝煜王腿上的明关穴刺去。
此穴位于脚踝上端,汇聚全身阳气,是连接脚筋和腿筋的关键穴位。十八年前,煜王的脚筋便是被从此穴位挑断。如果进行医治,也应从此穴位将脚筋与腿筋复连。
倘若现在还是十八年前,一切还来得及的话。
赵若歆眼瞅着金针逐渐靠近,缓慢放大,马上就要扎到她身上了。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害怕,想溜,但是不敢。
在金针马上就要刺到明关穴的时候,楚韶曜嗤笑了一声。
他卷起手中的志怪奇谭在方桌上敲了敲,制止住齐太医颤抖的动作,俊美的容颜上满是讥笑与嘲讽:“扎个针而已,太医何故如此视死如归?”
“王爷千金之躯,微臣不得不慎之又慎。”被打断的齐太医松了一口气,像是死刑犯得知自己的审判从斩立决改成秋后问斩,他慌里慌张地用衣袍擦了擦额间和手心的冷汗:“是微臣太紧张了。”
“哦?原来太医是慎重和紧张。本王见太医连寻常的问诊都不用,便可直接上手行针,以为太医对自己的医术很是自信,十拿九稳呢。”
“微臣、微臣惶恐。”齐太医心底团团絮絮地塞满了恐惧和绝望,已经语无伦次失去了逻辑思维。
“所以,”楚韶曜冷漠的薄唇滑过浓浓的讥诮,幽暗深邃的瞳仁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身子微微前倾,狭长的眸子恶狠狠地盯住面色惨白的老太医:“你是笃定本王的双腿注定药石罔顾,便打算随便扎上两针糊弄本王?”
齐太医真实恐惧了,他趴伏在地上,身体抖成一个筛糠,以头抢地,用力地磕头哭号,迸裂的伤口将烧着地暖的青砖地板染红。
赵若歆心下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