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秋日, 向来天高云淡。旧时宫墙在日光下,绚烂得如同浓墨重彩。
李清照身形娇小清瘦,盈盈立在广场上, 抬眼打量着雄伟的宫殿。
柔婉的五官, 好似总蹙眉,眉心笼罩着一层吹不散的轻愁。听到脚步声, 倏地循声看来, 那双依然清透的美眸, 克制又带着些好奇, 使得她看上去灵动如朝露。
赵寰暗暗叫了声好, 含笑急步上前。李清照忙收敛了目光, 曲膝福身见礼:“可是二十一娘?”
赵寰还礼, 笑道:“是我,赵二十一娘。易安居士里面请。”
李清照不动声色打量着她,客气道:“初到燕京, 着实是心急了些, 直接递了帖子上门, 不知可有打扰到二十一娘?”
赵寰侧身请李清照进屋,道:“我让人给易安居士带信,才叫冒昧打扰。路上又不太平, 易安居士舟车劳顿,从南边来到北地,我如今是又后悔,又感动,还有荣幸。”
李清照秀眉渐渐扬起来, 抿嘴笑道:“二十一娘谦虚了, 这是我此生出门, 最最期待的一趟,所幸不虚此行。”
进了大殿,周男儿打来了水伺候李清照洗漱,她挽起衣袖走上前,道:“我自己来吧。”
周男儿忙将帕子奉上,退了出去。李清照转头看向赵寰,解释道:“我如今孑身一人,身边钱财早已散尽,靠着友人接济勉强度日。此次前来燕京,是汤福给我了些盘缠,帮忙找到可靠商队,我随着他们一起到了燕京。起初我不敢要,听说是二十一娘所赠,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商队东家是尚富贵信任的友人,汤福到了南边,也多靠他一路帮扶。
赵寰看过李清照的一些生平,知晓她后世凄苦,过得不易,便赠予了她些钱财。
起初赵寰还挺忐忑,怕她觉着冒犯。见她大方收下了,深感欣慰,至少在胸襟上,就值得佩服。
李清照动作轻柔,边洗着手脸,边声音平淡,简要说了近几年来的过往。
赵寰听得极为认真,心中感慨万千。
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她波澜起伏的一生描了过去。
李清照坚韧聪慧,从开封运了十几车贵重古玩金石到南边,路上遇到打仗与叛军,靠着聪慧与胆识,都顺利脱身了。
可惜到了绍兴,借住在人家中时,所有的贵重之物,一夕之间被全部盗走。
赵寰道:“打仗是你死我活,人性比战场还要复杂丑陋。”
李清照意外看了赵寰一眼,不禁笑着说可不是,“乱世之中,人鬼难分了。”
洗漱完,赵寰请李清照坐下,递了茶上去,道:“我不会煮茶,夏日吃薄荷,秋日北地没有桂花,菊花倒开得茂盛。娘子们闲暇时窖了些,我就吃菊花茶。”
茶碗里的茶汤清亮,明黄的菊花在里面飘荡,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李清照一看就心生欢喜,浅浅尝了口,道:“有点儿甘甜,我很喜欢。”
赵寰指着旁边的瓷罐,笑道:“我放了些糖进去煮,我向来不喜欢吃苦,就喜欢甜。人生五味,能不尝苦,就绝不尝。谁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认为是纯属吃饱撑着了,太平盛世,安乐无忧才该被宣扬。”
李清照愣愣看着赵寰,片刻后,脸上浮起了明快的笑容,道:“二十一娘不但勇猛无双,见解更是不凡。我在南边听到你的事迹,除了敬仰之外,更是好奇,很想见一见如此的奇女子,究竟是如何模样。”
赵寰哈哈笑道:“南边我的名声不好,赵构在变着花样骂我呢。不过,我不希得搭理他,他没出息,只能使出这些腌臜手段了。”
李清照想到自身的遭遇,笑容逐渐退去,苦涩地说了自己再嫁的遭遇,道:“我不如二十一娘,好些人说我是徐娘半老,还厚着脸皮再嫁。遇人不淑,都是我自找,活该。每每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我总会难过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