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沅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了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时而是她还在闺中时的往事。
时而是永宁侯府被抄家时的混乱,时而是大狱里的阴冷潮湿,再往后是什么她就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梦里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还有一缕浓郁苦涩的熟悉药香,在黑暗中悠远又绵长,百转千回地像是从前生的梦里涉水而来。
等到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一摸湿漉漉的脸颊,才发现脸上残余着泪痕。
旁边还没完全醒来的何婆子已经在嘟嘟囔囔地骂了,何清沅匆忙从床上爬起,穿上衣服,连脸都来不及洗,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把衣带系好:“别敲了,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人瓮声道:“敢问何姑娘昨晚可是捡到了一根长命缕?”
何清沅正在系衣带的手一顿,又打好结,这才抬起头对着门外轻声道:“捡到了,本想今日托人送到前院,不曾想管事居然亲自来走一趟。”
门外那人的声音,和她昨晚听到的一模一样。
正是那个拦路让她回到小亭中的人。
那人应当是沈大人身边的长随,何清沅故意叫他管事大人,自然是起了一点促狭的心思。
不过,他既然一大早就来敲门,想来那长命缕应该很重要。
何清沅心中一哂。
没想到那位首辅大人也有看重的东西。
那人急声催促道:“快拿出来。”
何清沅回道:“稍等。”
她说完就立即折返回去,取回那根长命缕,对着门外轻声道:“天色未亮,清沅尚未梳洗,如今蓬头垢面,不敢见人,还请管事大人避一避。”
她这一番话说得婉
转动听,有理有据。
好在门外的人并不蛮横,过了一会才闷声道:“我已跳到树上了,你出来放下便是。”
——跳到树上了。
何清沅一愣,随即轻笑出声。
这位管事大人还真是个妙人。
她推开门,果然没看到门外有人,又抬头看了一眼树上,树上枝叶繁茂,天色又暗,只有寥落的几粒星子在闪烁着。四周也没看到什么人影,想来即便是有人,也看不清她现在的模样。想到这里,何清沅便向前几步,把长命缕挂在树枝上,转身又进了屋里。
刚把门关好,何清沅就听见门外传来人的落地声。
那人的声音又闷闷地传了进来:“多谢何姑娘。”
何清沅倒没觉得她有什么好谢的,那本就是那位沈大人的东西,捡回来也是准备托人还给他的。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哪有什么值得人谢的。倒是这位倒霉的“管事大人”,想来这一晚过得不轻松:“没什么,倒是管事大人辛苦了。”
外面静了一会,才传来那人不自然的声音:“没什么。”
屋里何婆子被说话的声音吵着了,先是骂了一句,然后又迷迷瞪瞪地问何清沅道:“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何清沅随口应了一声。
好在何婆子这会还困着,又含混不清地骂了句什么,翻个身睡了。
这一次,门外彻底没了声音。
何清沅已经穿好了衣裳,再躺下去睡也不成样子,干脆就一个人出了门去打了水洗脸。
等何婆子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何清沅已经从外边拿了饭菜回来。
普通杂役下人的早饭没什么讲究,即便昨日
是重午节,今天也不过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一叠外酥里韧的葱油饼,一碟新腌的酱菜再配两个油汪汪的咸鸭蛋罢了。饭菜并不精致,但好歹管饱,不够了还可以再去要。
当然,每人平日所用的分量多少还是有数的,再去要的话少不了和管事的磨嘴皮子。
母女二人围着一张小桌坐下,慢慢地享受着难得清静的时光。
何清沅从前是个好吃的,舌头也甚是挑剔。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