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赋云歌轻笑,“……你也一样。”
风吹过马车的窗帘,轻拍了几下荼蘼的脸颊。她抬手托住,卖力地侧过身,又伸出另一只手,递到赋云歌面前:“那我们拉钩吧。”
赋云歌耸耸肩。尽管有点幼稚,可是在这样的离别之时,他也不愿拂逆荼蘼的小心意。
伸出小指,两人紧紧勾在一起。
赋云歌的眉角挂着柔和,仿佛被秋夜的清露压弯。良久他缓缓松开,荼蘼也慢慢地收回手去。
不远处,马夫的声音传来。
笃笃马车声,赋云歌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的背影远远消失在视野。
风声静止。草叶垂头,屋瓦默默,唯有远处的白幡瞩目。
并不算漫长的一段携手旅途,可在离别时分,却让彼此心中踟蹰难安。
车轮马蹄的痕迹,消匿在草野的摇曳中。血雾在前方犹然攒聚,更远的苍山如鳞,却是完全看不清晰。
赋云歌心头仿佛缺了点什么。值此一人之身,他才感到原来自己并非没有孤独过。
背后飘渺剑穗晃动,他抬手抹平。尽管前路已经了无踪迹可寻,但仿佛刚才荼蘼临别前的每一毫表情,都还留在眼前,不曾离去。
…………
而在远方,峻岭山路,血雾如涛。
奔腾的马车辘辘,车轮卷过飞旋的尘烟。惊风吹平两畔秋草,江梁城外,一队车马不歇,晃动着夜的星点。
车中座上,一道熟悉面容,手执银扇一副,栩栩轻摇,目空远方,仿佛要探明血雾的笼罩。
“赋云歌……”
轻声呢喃,他目光如剑。连日驱车而来,他们不舍昼夜,力图赶在赋云歌信函的时间里抵达。
回想当时两人分别,没想到又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但此刻他们即将重逢,面对的,是操纵血雾杀局的最终黑手。
心头沉重,他捏紧扇柄,凉湛湛的纹银上留下一抹细汗。
这样算来……最晚明晚之前,他就能抵达封鹿郡了。
看着这段曾经艰辛走过的长路,东方诗明心头波澜起伏。
他的初心,始终未变。若是九彻枭影真要葬送天下苍生,那他哪怕豁上性命,也要与之奉陪到底。
…………
幽幽血河影,船灯弥漫在浓郁雾气当中,久久不散。
摇曳的船艄,已经在迷雾的尽头靠岸。死水汪然,河底血筋怵然交错,不时鼓动几下,仿佛在吸吮着远在彼端的滔滔血海。
他们几度迷航,最终还是抵达了此地。
黑暗,与血液的黏稠交融在一处。恶臭扑鼻,死亡的铃音回响不绝。此地彷若地狱开口,决非人间景象。
脚下的泥地,似乎全数被血河浸泡,变成了泥泞的沼泽。
脚下偶尔踩到坚硬的东西,扒开泥土便能见到一片花白。原来支撑他们勉强站立的,都是尚未被消化的累累白骨,瘆人无比,令人作呕。
“……阿弥陀佛。”
见到如此大悲惨、大苦难的炼狱景象,悬灯武僧如浇铸铜像般,伫立诵经,以度亡魂。
金光在他身旁盘旋,仿佛熹微的萤火光点。但仅凭他一人的佛门愿力,面对如此海量亡魂怨鬼,便直如泥牛入海一般渺茫。
醉尘乡不去打搅他。带领尚存的众人安置了一番,他们最终决定还是在船中作息,更为安全。
即便有面罩的防御,越是深入血雾重重,侵害也就越发明显。
也因此,尽管他们这队人马都算是精英,但一路深入,仍是不免伤亡惨重。现在来算,能活着抵达这里的兵力,较原来尚不足五成。
船中有备用的面罩和粮食,醉尘乡便让众人先去休息。他自己孤身一人出船,走到悬灯武僧身侧。
“……顺利么。”
醉尘乡本就不多话,但悬灯武僧迟迟闭目凝伫,他也须得有点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