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不知何时沉入遥远的地平线下。
秋季的天空云雾渺淡,呈现出一种十分干净的玫红色。
白色芦苇荡也被染了一抹浅红。
司予顺着楼非夜悠悠的视线,望向远方的晚霞,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形,缓缓自天际飞过。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安静认真地看过一次日落。
以前见过的任何风景,在司予的眼中,都犹如死物一般冰冷无趣。
他就像是游离于这人世间,无人在意的幽魂,没有人想看见他,而他即便身处繁花美景中,内心也是荒芜死寂的。
只有看到别人绝望恐惧,他用滚热的鲜血描绘出荼蘼的曼珠沙华时,才会感觉到些微快意。
但短暂的快感后,又会是更多更大的空洞。
“司予?”楼非夜手肘轻轻撞了撞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都没回我的话。”
他收回思绪,说道: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梦。”
“嗯?什么梦?”楼非夜眼眸一亮,“难道是你想起来什么了?”
司予微微摇头:“梦见了小时候,我好像也有跟我娘一起坐在山坡上看日落,但只梦到了这个,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楼非夜笑道:“我娘都没陪我看过日落呢,她不揍我都谢天谢地了。你在梦里可有看清楚了你娘长什么样子?我猜肯定是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子。”
“温柔美丽的女子……”司予眼里柔和的笑意掩藏了几分古怪,轻声问,“为什么阿夜会这么猜测?”
“正所谓子随母嘛,你相貌出众性子又温柔,你的母亲必定也不是一般的女子。”
司予指尖摩挲着手里的油纸伞,“梦里的她确实很温柔,温柔得像是假的一样。”
小时候他的确有过一次跟母亲看日落。
阿娘她喜欢曼珠沙华,因此父亲在住处四周,种了一大片。
一望无际的花海,让人恍惚以为,会迷失在那片曼珠沙华中,永远都走不出去。
司予记得落日余晖洒照在盛放的曼珠沙华上,就像凄艳的鲜血,美丽至荼蘼。
阿娘坐在花海里,素白的裙摆层层铺开,鲜艳如血的曼珠沙华将她簇拥着,她犹如一只柔弱的白鸽坠入妖冶的血海中,被吞噬困囚住,没有办法挣脱。
最终会在这里枯萎死去。
花丛里的阿娘朝他笑得很温柔,就像他昨夜梦见的一样。
可是下一秒,她的温柔荡然无存,被癫狂的恨意占据。
她纤细柔弱的手,狠狠掐住年幼的他的脖颈,目光冷冷地看着他痛苦挣扎。
他甚至还听见阿娘在笑。
那清脆愉悦的笑声洒落在耳边,震得他耳膜轰鸣作响,窒息又无助。
就在他快要死去时,阿娘骤然松了手。
她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蜷缩在地上痛苦呛咳。
然后抬头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切的父亲,讥讽冷笑。
【木槐序,你可真是个怪物呢,就算我杀了这个孽种,你也毫不在意是不是?】
【我只在乎玉儿你,只要玉儿开心就好。】
司予模模糊糊中,听见父亲温柔深情的声音。
他吃力睁开眼,在晚霞笼罩下血红的世界里,他看到阿娘抬手狠狠往父亲脸上扇了一巴掌。
父亲也丝毫不恼,抱着阿娘离开。
那个冷漠到了极致的男人,只对阿娘展露出所有的温柔和包容。
司予独自躺在地上,目光空洞地盯着远处逐渐落下去的夕阳。
谁说夕阳余晖是温柔的呢?
它的光芒照旧能刺眼得让人目中不断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他伸手抹去呛咳出的血,看它在皮肤上淌下蜿蜒的痕迹,不知为何就笑出了声。
……
楼非夜磁性的声音把司予从凄艳的回忆里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