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外隆隆的引擎声透过厚厚的隔音舱化为一声声沉重的低鸣,两旁的涡轮高速地旋转着,偶尔穿过身边一两层浮过的薄云。窗外零星的月光透过浓浓的夜幕浅浅地打在舱壁上,繁星点点,微弱的星光下像是给机身的外侧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脚下,炫亮的霓虹灯光照醒了整片残夜,霎时间,似乎世界也变成了光的国度,光晕之下,一条条灯带无止境地延伸着,透过星光,透过那片片光怪陆离的钢筋丛林,照亮着玻璃背后一个个未眠人的脸。
此时,尤卡正坐在一架庞巴迪环球6000上,耳边放着亚纳切克的《小交响曲》。
劳伦斯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喝着加了冰的马天尼。
他们已经飞了近4个小时,这4个小时间,除了基本的招呼和寒暄,尤卡几乎没有说过任何话。
对劳伦斯来说,面对一言不发的嫌疑犯这类场景他并不陌生,作为偶尔的情报执行人员,能参与直接审讯的任务不在少数,类似的情况自入职以来他处理过不下百次,多年积累的阅历使他哪怕审讯的是死人,他们也有办法让其开口交代。在他眼里,无论尤卡是多么顽固的的罪犯,也并无可能扛得住CIA的威压和逼供。
然而,他并非任务的决策者,即便身为老专员的他也必须遵守下达的指令,将这名孩子安全送到华盛顿。
就个人而言,劳伦斯对这个孩子并不反感。他面容削瘦,衣物老旧而破烂,一头金发在外面长期摸爬滚打的影响下显得乱蓬蓬的,土黄而发黑。脏兮兮的刘海下,一双与他打扮不相称的漂亮宝蓝眼睛落寞地注视着窗外的天空,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人生命题。
和许多生活在街头的人一样,他只是一名被社会遗忘的普通少年,靠着自己稀少得可怜的自由与生命努力地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犯不着动不动就搬出电椅和老虎钳。”劳伦斯这么想着,他的职业病有时候确实得改一改。
他按下座位旁的一个按钮,旁边的桌台立刻弹出一个便携式冰柜,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饮品。
劳伦斯从里面挑了一瓶可乐,放到尤卡桌前。
“我记得你并没到饮酒年龄吧。”劳伦斯露出标志性的职业微笑,为自己满上了第二杯马天尼。
尤卡点了点头,并未发话。
劳伦斯望向窗外,无尽的夜幕中点缀着一颗颗闪烁的恒星,像是天空的眼,注视着一位位孤独的旅客。
“你知道,小时候我经常会看星空。”劳伦斯抿了一口手中的马天尼,“父母经常告诉我,天国里住着不可思议的上帝,那里是远离尘世的圣地,是凡人穷尽一生的憧憬。”
劳伦斯望着夜空,像是跟尤卡诉说,又像是跟自己诉说。
“可是我后来学习了天文学,我知道了神是虚构的,是伪造的。人类一直在用自己的能力探索世界,论证宇宙,试图解开曾经本属于神的奥秘。我们,作为人类的一部分,一直企图靠着那永无止境的欲望打造一片属于自己的黄金国。”
他一口气饮尽杯中剩余的酒,享受着冰冷的液体流过喉管时的短暂麻痹。
“可是现在,神罚降临了,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我。高傲的人类似乎惹他生气了,现在他要让这片土地重新恢复该有的秩序了。”
他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不知是否是酒精的缘故。尽管这些已是他早已知晓的事实,他却不自禁悲天悯人了起来,明明他并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
“神一直看着。”
他惊醒了过来,对面的尤卡不知何时已经转回头来,一字一句的听着他的陈述,双瞳中的眼神一扫方才的忧虑,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一弯清澈的湖水,映照着他的一点一滴。
“神一直看着......”劳伦斯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