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月色沉昏,星光黯淡,丽嫔才哄完四皇子入睡,便坐在花樽木镶泥叶铜镜前,拔下一支鎏金梨花簪悬在手上,道:“今儿翻谁的牌子?”
苓桂低头想了想,笑道:“是荣主儿的牌子,荣主儿怀娠不便伺候,皇上还这样陪着她。”
丽嫔立时撂下了花簪,嘴边浮出一丝冷意,道:“荣妃这个贱婢!当年在潜邸时仗着皇后抬举常常争宠,都生了孩子还这样不安分。”
苓桂卸了耳上的一对紫金珊瑚坠,沉声道:“荣主儿有儿有女,她若诞下这一胎,更是有恃无恐,主儿身下唯有一位皇子,且四皇子年幼借不上力,”
丽嫔顺手拔下一对烧蓝栀子花珠抛了地上,她面上凝了一层冰霜,道:“一个四皇子怎么能行呢?皇后若倒下了,这中宫之位、太子之位,一定是我和我儿子的。”
过了一夜,月色皎洁依旧清凉如水,乾坤从勤政殿回来,他趁着月明星稀,月光清冷,便背手在御苑的小径上闲逛,彼时御苑内小亭人静,莺啼昼暖,桃李春风,相顾无言,
乾坤贪恋月下花睡之景,便手折一枝含苞欲放的海棠,笑吟吟道:“半怯春寒,半便晴色,养得胭脂透。”
才吟吟完却见层层叠叠的繁花嫩柳之中,隔着一面春江花月夜屏风,丝竹盈乐,清笛曼舞,窈窕着一位娇艳丽人,那丝竹之声不似中原乐器一般婉转脆亮,却有一种清清绵绵的悠扬之音,十分悦耳,倒是乾坤侧耳凝神,微微驻足,道:“什么声音?”
顺喜低头笑道:“奴才蠢笨,不知这是什么声音,可听着淳厚悠扬,不像是宫中之物。”
乾坤眸上颦蹙,心中不解,却见那人隔着月色帐纱对了对琴弦,十指轻轻飞扬,琴声如行云流水一般涛涛泻决,轻拢慢捻,音律旋转如髻上的珠玉琳环急促缓慢,玲珑清响,又如凝在嶙峋山谷的清泉潺潺,花荫柳丝旁俏丽的飞鸟交颈,温文私语,错落滑坠,袅袅有致,弹指绕曲中恰如满殿凝春,将三月微寒之意一扫而尽。
乾坤转过屏风但见跳舞的是丽嫔,拂弦的是几个外域女子,她穿一件海棠红彩蝶撒花裙,裙上嵌着鎏金翠宝,投影着月光雪白的颜色,愈发光华闪烁,熠熠生辉。她将一头云鬟盘成低飞髻,嵌一色羊白玉饰玫瑰长钗,髻后缀着一方鲜艳薄薄的头纱,那刺绣镶花,紫黛饰边,仿佛一抹香艳旖旎的春色,随着微霞满天盈盈迫来。
丽嫔的容颜是月下的一汪春水,柳亸花娇,妩媚动人,一身艳丽的裙袂如紧致的蝶翅低低飞扬,凌波妙步摇曳香影,抽手抚袖指指生兰。
乾坤注目于花颜月貌的丽嫔,见她粲然一笑翘腰而舞,那倩影动之处,头、肩、腰、臂翩跹扬起,盈盈翩翩,如一团亮烈火焰明艳飞旋。她舞姿游弋之处,不似苏杭烟雨,凝香菡萏随晓风垂垂依依,而像从外域走来的一株妩媚玫瑰,柔且坚韧,灿若霞光。
乾坤一时心神摇曳,便轻轻揽她入怀……,那锦绣富丽之曲竟也失了光彩,不觉黯然停下,唯有一阵含着清香的晚风悠悠贯入,拂起乾坤与丽嫔成双的裙袂。
三月春光和婉,透过朱红雕花镂空格子窗缓缓流泻一道道柔和的日光,像一层镀金的光华。皇后传了懿旨,请她的阿玛承恩公大人与额娘一同入宫叩安。
努扬古眉上欢喜,忙低头逗着摇篮中的六皇子,笑道:“这孩子长得精神,像极了圣上与主儿,瞧瞧那眼睛像咱们乌拉那拉家的。”
皇后盈盈含笑奉上一盏清茶,道:“阿玛难得进一趟清漪园,便是进了也只哄着六皇子,可见阿玛多疼爱六皇子。”
富察氏抿过茶盏,雍容一笑,道:“你阿玛在家就一直念叨进宫觐见,这不主儿传了懿旨,才好过来叩了安。”
努扬古笑道:“阿玛见外孙越看越喜欢,上次太子薨逝,阿玛与你额娘日夜忧心,生生长了一场大病,如今你得祖宗庇佑诞育嫡子,咱们乌拉那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