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高踞在清河上游一侧。
清河不是一条很大的河流,也不是一条很有名的河流。浅浅的流水,常年有一半时间是干枯着的。
在涨水的季节,偶尔也有一阵山洪涌来,快着砂石泥桨,枯枝乱草,奔向下游。洪水过去之后,要不了几天,水清如旧,浅浅地流着。
这时节会有人用竹子煮干,捆扎成筏子,运送货物到下游市镇上去卖。过三五天会载着几百斤下游市镇的货物,一篙一篙撑回到清河镇来。
这时候,是清河镇最热闹的时候。
七八十户人家的清河镇,这时候才显得有生气。
懒洋洋的客栈伙计,才将黑漆金字的“安寓客商”大招牌,擦得亮亮的,到了晚上,灯笼上四个大红字“高升客栈”,挂在门头上,老远都看得到。
清河镇的唯一一家酒楼,叫醉仙居,名叫“酒楼”,实际上根本没有楼,进门一大间,横七竖八摆着十几付座头,雍别的油漆,说明这家“醉仙居”,是一家老店。
醉仙居的酒,方圆上百里地,没有人不知道的。
在没有河水可供撑筏子的季节,有人骑着小毛驴,走上半天旱路,到清河镇“醉仙居”沽酒回去一醉。
提到清河镇,就自然会想到“醉仙居”,同样地,有人提到“醉仙居”,大家都知道是清河镇。
因此有人说,醉仙居是清河镇的招牌。
如果有一天,醉仙居的老板要关门歇店,清河镇等于砸掉了招牌。
事实上,醉仙居是不会关门歇店的。
醉仙居在清河镇到底有多久的历史,没有人知道,仿佛有了清河镇的名称,就有了醉仙居的酒楼。
现在醉仙居老板,已经是第四传,是个胖子,挺个肥肥的肚子,腮巴子坠着两块肉。
他的眼,不笑的时候也是弯的,给人老觉得他是笑脸迎人。
醉仙居的老板姓马,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叫他马老板、或者是马掌柜的。清河镇的人,老老小小都叫他“老胖”。
“老胖”名传遇迩,凡是到过清河镇的,没有人不知道清河镇上醉仙居“老胖”的酒,又醇又香,滴滴真不掺水。
清河镇周围百来里,流行着一句话:
“告诉你,一点也假不了,跟老胖的酒一样。”
“老胖”目前有个令人发愁的事。
夫妇二人已经年过四十,膝下犹虚,没有个一儿半女,这件事让“老胖”难过。
“老胖”难过也就是那一阵,过了就算了。他照样常常消逢自己。
“我老胖是前生缺了德。所以这辈子没儿子。没儿子不要紧,连孙子也耽误了!”
这种话,虽然可以引起大家一阵哈哈大笑,但是,在笑声的余音里,也不难听到有一丝凄凉!
清河镇的人同样地关心:
“老胖百年之后,醉仙居要交给谁?醉仙居就要关门了吗?清河镇不能没有醉仙居。”
于是有人劝“老胖”娶个小,理由是“传宗接代”,好让醉仙居的招牌继续维持下来。
别看“老胖”平日挺随和,成日笑嘻嘻,像个弥陀佛,这次可发了火,两个腮都子气得发抖。
他说:“我老胖绝后,是祖上无德,自己前生做坏事。我不能再缺德去糟蹋人家闺女。那样,下辈子还要做孤老!”
“老胖”这一气三天没开门,这一下可把清河镇的人吓慌了。
清河镇三老四少,都来劝“老胖”,说话的人,点着丈来长的“万响鞭”,来向“老胖”请罪。
“老胖”的气才平了,醉仙居照常开门卖酒。
清河镇平静的日子,难得有这样一点刺激,醉仙居关了三天门。如今重新开门,仿佛是清河镇的大喜事。
不管平日喝不喝酒的人,这天都到醉仙居来喝上几杯。
醉仙居里面挤得水泄不通,人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