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澄真的笑了。这纯粹是被逗笑的。很难相信，这清秀的和尚竟能如此面无表情地说出如此有意思的话。这倒是一个天生的喜剧巨匠。
怀义大师，薛怀义。武皇第一个虽没有公开却人所周知的面首，为了方便两人见面，武皇令他在白马寺出家当了住持，法号怀义。
所以说怀义大师就是个假和尚。这和尚除了光头和僧袍以外，没干一件和尚该干的事。十方这么说，等于是直接告诉陈若澄，他师父怀德也是个假和尚。而他则是假和尚的徒弟。
这次说完，十方又留下一句：“我师父听机锋听得多，比门外居士熟悉一些。”说完，他施施然走了。走到路口，他抬头看了看天，从背后的行囊里取出一把油纸伞撑开。
陈若澄也伸出一只手，下雨了。渐渐从哭笑不得之中冷静下来。其实整件事还是奇怪得很。若怀德推测的理解是正确的，他就应该已经见过这圆真。圆真是个云游僧，倒未必是在洛阳见过的。但这显然是他没有的记忆。
他没有的记忆，并不一定意味着就是不存在的事。比如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个娘子，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这么多策论的写法。他有办法让他遗忘掉一些暂时不想他知道的人。
此人远在洛阳，却能精准地知道他此刻就在杭州万松书院。要知道他进入书院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天。对方不可能远在千里得知这个消息。所以结论只有一个，这个圆真也不是什么凡人。
他为什么会总是与和尚搅和在一起？
猜肯定是猜不透这圆真的意思。只是中心思想却简单得很，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引导他去神都。
他要去神都。所有人都在这么告诉他。
原本他根本不该去神都，至少半个月前他还没有丝毫赴京的心思。一个不受重视的大家族小哥，还在考虑着怎么搞一套发明创造，然后发家致富，逍遥一生。结果忽然他就被天家一纸公文给强召来了杭州参加万松书院考试。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去神都的意思。首先当然是因为他十之八九考不上。其次他根本不想当官。在武周当官，不会舔，不会站队，那是送命的行当。他一个连办公室政治都搞不定的摸鱼人，当官？怕是想多了，他可不是那些充满王霸之气的穿越者。
结果他现在被另一个自己送入了书院，还很可能送到神都。
他的师尊，此世唯一真正关心的人。虽然本质上为了自己。但是私己而后利他，这本就是值得感激的行为。不能因为对方没有做到无私就因此视若不见。他的师尊希望他去神都。
一个未知的和尚希望他去神都。
而最重要的是，灵坦给看解过梦。他需要去神都。灵坦说他看不出其中的联系。但是这条看不见的线就是将他的未来指向了神都。
和那个梦有关？和那个女人有关？
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本来听起来颇为神秘，有时还会充满浪漫的句子，现在他一想到就窝火。自有天意，那意味他所做的所有事也只不过的在用另一种方法印证天意而已。
也罢。尽管如此，他仍要竭尽全力。尽人事，安天命。
安天命？说来说去还是认命，只是比不尽人事的认命法子显得激烈一点。多了一些自我感动罢了。
所以当然是不安天命咯。这么一想，他觉得要在明日发榜之前，将所有的人再见一面，再看看有没有隐患。
“有意思的小和尚。”姜子妍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旁，点评道。
“他有修为吗？”
“完全没有，不但没有，看起来根骨还挺差。”姜子妍说。
“你是说他是凡人。”
“绝对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陈若澄摇头：“凡人。但是不普通。他不眨眼的。”
“嗯？”姜子妍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评价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