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宫里,灯火通明。
足金蟠龙香炉内燃着上等的安神香,可明泰帝端坐在书案后却无丝毫睡意。
对着那卷画,就是先皇后裴清菡的凌空舞剑图出神,右侧放着除去糊名的楚淮的殿试答卷。
可若是今日在悦龙台下的任何一个人见了这答卷,都会发现他们颇为感慨的当世四问,其实还少了一问!
“菡儿,朕其实知道这赐婚是折辱了子黎,你也怪朕对不对?”
“可朕没有办法!”
“朕真的没有办法!”
“朕不想咱们的乐章和乐章的孩子都跟朕一样,受他楚氏的压迫!”
“菡儿,朕不是说老师和子黎不好,反而就是他们太好了,朕才无所适从。”
“朕年幼的时候,父皇不喜欢朕,外家也无助力,朕就在皇兄们的光芒下艰难度日,可朕那时候最喜欢去闻道堂读书,不为别的,就因为在那里朕觉得朕和皇兄们是一样的,是平等的!朕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个!”
“没进闻道堂之前,朕以为老师高不可攀,那可是父皇的半师啊!可我没想到,老师会一视同仁,在入学的第一天,老师专门给朕上了一节课,老师说这是每个皇子都要上的一节课,也是为君的第一课。”
“那节课,就是老师告诉朕,这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那时候朕年纪小,只觉得老师是把朕同那几个皇兄放在一处了,觉得朕也能做这大周的皇帝,朕高兴的一连数月都是第一个到,因此,老师在父皇面前夸了朕,朕也是第一次得到了父皇的夸赞。”
“后来,朕长大了,也真的成了皇帝,才知晓,当年老师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朕自即位以来,励精图治,从不敢有一日废朝,也不敢有一日倦怠!”
“朕不敢说朕是个明君,可朕敢说朕是一个勤勉的皇帝!”
“可帝王就没有畏惧了吗?”
“朕不知道父皇有没有,可朕有!”
“朕从不敢跟任何人说,朕每次上朝都害怕,害怕看见老师,害怕老师会骂朕做错了。”
“可有一日,老师病了,没办法上朝了,你知道朕接到准假折子的时候,朕有多开心吗?朕想着,朕终于不用害怕了,朕,终于可以在百官面前说一不二了!”
“可是朕万万没想到,没有老师的朝堂,朕如坐针毡,朕害怕底下的群臣没有老师镇着会跟朕据理力争,甚至若是他们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朕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配得上……”
“唉!朕……朕对老师是又敬又怕啊!”
“朕看着子黎长大,小时候朕对他的疼爱,朕敢说他和乐章都相差无几。”
“可是后来,子黎渐渐长大,朕每每看见他就在想,若这孩子是朕的孩子,那这大周的清平盛世指日可待!朕即便登时西去,也能跟列祖列宗有个交待!”
“可他不是!偏他姓楚!”
“菡儿,原谅朕,可朕回不了头了。”
明泰帝将那画轴又小心的卷起来,用那明黄锦缎再次包裹起来,妥当收到龙塌前头的木匣后,又重新回到书案前,翻开一卷空白圣旨,提笔写下了本届状元的最终人选。
翌日朝会,德福宣读了那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洛楚淮楚子黎,学问深粹,正色敢言,至诚高节,以身任天下之重,朕甚嘉之,兹钦定其为本届殿试第一甲第一名,还望卿日后尽诚竭节,为大周万民效肱骨之力,钦此。”
明泰二十七年春,会试榜首楚子黎,众望所归,一举夺下‘状元’之位。
朝会后,明泰帝又着宫人在悦龙台上再次宣读了那道旨意。
旨意刚宣读完毕,悦龙台上过来瞻仰楚淮殿试答卷的举子们都纷纷高呼‘万岁’、‘陛下圣明’,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竟比他们自己夺了状元还要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