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皝出了卧室,看见白桂梅那屋还有光透出来,便过来敲门。白桂梅让他进来,只听白皝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白桂梅道:“有一道数学题,已经困扰我两天了,我非把它解决了不可。”
白皝道:“我看看。”白桂梅于是拿课本给白皝看。白皝只瞥了一眼,便笑道:“将方程左边分解成两个一次因式的乘积后,分别令每一个因式等于零,可以得到两个一元一次方程。解这两个一元一次方程,得到的两个解都是原方程的解。”
白桂梅道:“是这样的,爸你真厉害!”
白皝道:“既然明白这个道理,有什么可困扰的呢?”
白桂梅道:“这些规律,我都记下了;我所不明白的是,等式为什么能成立。”
白皝笑道:“这个问题,你就是问希尔伯特,他也答不上来。”
白桂梅道:“这个学期,有些东西,不瞒你说,让我觉得吃力。这还是我头一次产生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白皝道:“都哪些科目是这样?”
白桂梅道:“只有数学是这样,别的没有……暂时没有。”
白皝道:“你有点钻牛角尖。很多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全部东西,你所学的那些东西,它们不是真理,只是知识,你要明白这个道理。我们求真,当然要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但应付考试,只需知道怎么解题就行了。即使是那些出题的老师,能做到的也仅仅是这样。你问他等式为什么成立,他保证答不上来。他要是能答上来,他就出题问你了。”
白桂梅道:“我是怕,一旦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将来题目稍微变变,我就答不上来了。”
白皝道:“不会的,你肯定能答上来。你妈让我来看你睡了没有,要是没有,让你赶紧睡。你不肯率先服软,没办法,只能你妈率先服软了。你说,这是一个好孩子应该做的吗?”
白桂梅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都十六了,过了年都十七了。至于好不好,我觉得,也没那么重要。”
白皝道:“怎么会不重要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读书读到过一句话,‘这个国家最不缺的,就是能明辨是非的人。’这句话对我触动很大,我一度认为他说得很对。那个时候,我就像现在的你,认为作一个好人是最无聊的理想,最没品,最平庸,一点帮助都没有。但等我走上社会,我发现,事情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正是因为不能明辨是非的大有人在,这个社会才会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最典型的莫过于腐败。你也知道,爸爸虽然人微言轻,虽然一事无成,但是仅靠血肉之躯,仅靠单枪匹马,也跟腐败斗争了半辈子。虽然不是那种轰轰烈烈、硬桥硬马的斗争,但我也用尽了浑身解数,我尽力了。到了这把年纪,回头看看当年的那些‘至理名言’,我深深地感觉到,只懂破坏是不够的,所以我们才经常听到一个词,叫‘建设性’。德里达晚年的时候不是也说吗,要建设,不要光想着破坏吗?”
白桂梅道:“可是,在学校里,好孩子都没有朋友,只有坏孩子才受同学的欢迎。”
白皝道:“比方说。”
白桂梅道:“比方说,高红教陈谷雪抽烟,所以陈谷雪喜欢和她作朋友;段春霞提醒冯书瑶小心背后中伤,所以冯书瑶特别重视段春霞。我就没有这样的能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所以朋友们对我,也就那样。”
白皝紧张道:“你也抽烟了?”
白桂梅道:“没有。就连抽烟这种事,都没人招呼我。高红教给陈谷雪,陈谷雪教给段春霞,而我只能在一边看着。”
白皝道:“你认为这是一件不好的事?”
白桂梅点头称是。
白皝道:“那你就错了,错得很彻底。被她们教唆着抽烟,很有集体归属感,你是这个意思?那要是打家劫舍呢,要是杀人越货呢,岂不是更有集体归属